果然看到中庭的槐花树下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男人的影子被月色拉的很长,他有一双极修长的手,指骨分明的把玩着一支簪子。那簪子被转在手里,上下左右如螺旋般的绕出无影圈。
苏芩趿拉上绣鞋,随意从木施上拉下一件外衫披上便奔了出去。
中庭内,流萤烛光,红纱笼灯微微晃动。
小姑娘走到男人面前,身姿纤媚,如弱柳如风。她轻噘红唇,声音软腻道:“你来做什么?白日里的事,我可还没找你算账呢?”
男人的脸罩在槐花树的暗影下,看不清面色,只让人恍觉满身清冷。男人穿一袭月白长袍,身形挺拔如松,苏芩定定瞧着,仿佛又回到了陆府,回到了那个叫陆霁斐的男人身边。
男人往前迈一步,看到苏芩一副眸色怔怔的模样。
他轻勾唇,一派风光霁月般的美好。
金簪被插到苏芩的发髻上,男人的手抚过那张白腻面容,声音清润,如玉石落地。
“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此金簪,意欲情比金坚,姀姀觉得如何?”
苏芩从恍惚中回神,她偏头,双耳红的厉害,艳如牡丹。
“你说要娶,我便嫁,那我苏三的面子往哪放?”说完,苏芩一摆袖,坐到石墩子上。
男人上前,身穿长袍,斜斜靠在中庭石桌上,月色如水,波光潋滟。男人轻启薄唇,神色清冷淡薄,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神袛。“既不嫁,那便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本世子一向不强人所难。”
说完,男人竟真的转身往垂花门的方向去。
苏芩一阵心慌起身,她狠跺了跺脚。她又没说不嫁,这厮就不能哄哄她吗?
“啊!负心汉!混蛋!”小姑娘胡乱吼几句,气得面色涨红,踢掉脚上的一双绣鞋就往前掷去。
男人被砸到后背,他勾着唇角弯腰,将那落在自己脚边的绣鞋捡起来,然后拢袖起身,慢条斯理的走到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气鼓鼓的红着脸,鸦羽色的睫毛轻颤,浓墨搭拢下来,沾着泪珠。
场面真是熟悉。
男人轻笑一声,抬手,将两只绣花鞋挂到小姑娘戴着珍珠耳珰的一双玉耳上,然后轻屈指,照着那白玉额角轻弹了弹。“不管是负心汉,还是混蛋,都是你的男人。”
……
翌日,夏府,明厅内。
“爷,世子爷来了。”管家急匆匆进来禀告。
夏达微微颔首,从雕漆椅上起身,迎面看向那正大步而来的斐济。
今天日头颇好,男人的脸照在日光下,如玉如啄,俊美非凡。恍惚间,夏达只觉面前的男人不是古蒙项城郡王府的世子,而是被斩首于那午门的陆霁斐。
他眯了眯眼,看清楚面前的人。
恣睢傲慢,一如初见。
只是皮囊相似罢了,自己又在担心什么呢。
“不知夏首辅特邀,有何指教?”斐济负手站在夏达面前,也不坐,只漫不经心的往周边一扫,然后“啧啧”出声,“夏首辅堂堂首辅,怎么过的如此拮据清苦?”
夏达一向不喜奢靡,所以府内一切从简。
对于斐济的讽刺,夏达并不在意,他今日请人来,是有大事要谈。
“听闻苏三姑娘收了世子爷送的金簪?”夏达开门见山。
斐济撩袍入座,架着腿靠在茶案上一挑眉。“夏首辅的消息很是灵通呀。待本世子迎娶苏三姑娘时,势必会请夏首辅来吃上一杯水酒的。”
管家亲自捧了木漆茶案来上茶。
夏达起身,端起木漆茶案上的茶盏,递到斐济面前。
斐济勾唇,伸手去接,却不防夏达一把攥住他的手,紧紧捏在手里,然后往下看去。
只见男人的虎口处带着厚茧,却不见咬伤旧痕。
“夏首辅。”斐济习武,夏达不会武,所以斐济轻而易举的就将手给抽了回去,“本世子可不好这口。你若是感兴趣,外头的小倌馆也颇多。”
夏达收回手,并未显出尴尬情绪,只道:“茶太烫,本官只是想提醒世子爷一声。”说完,夏达将手里的茶盏给斐济置到一旁的茶案上。
姀姀曾与他说过,陆霁斐小时在虎口处被她咬了一口,到死时那印子都没消掉。但这项城郡王世子的手上却是没有咬痕的。
“今日请世子来,是想与世子商议一下那黑衣人的事。”夏达坐回雕漆椅上,道:“不知世子对这黑衣人有什么看法?”
“没什么看法。你们皇城内的事,本世子不管,本世子只要娶了苏三姑娘回府去就成了。”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空有一副好皮囊的项城郡王世子目的非常明确。
夏达突兀笑道:“世子爷可知,本官与苏三姑娘是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
斐济勾唇,晃了晃搭在茶案上的脚。“不知。”
夏达又道:“那世子可知,本官为了姀姀,能放弃一切,包括自己的命?”
斐济脸上显出嘲讽笑意,“夏首辅,你的命值多少钱?别说是你什么都不要了,就算是你什么都要,你也斗不过我。苏三,是我的。”男人说话时,依旧是那副傲慢模样,但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压人气势。
夏达霍然起身,亮出今日的最终目的。
“世子爷知道那黑衣人现在本官手中吧?黑衣人是北方人,如今受了严刑拷打,真是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世子爷说,如果本官给世子爷扣个谋害王爷的灭族大罪,世子爷日后,会是如何光景?”
这是夏达在威胁斐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