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一半,衣袖在朱潇面上一拂,朱潇浑身上下的皮肉竟立刻生了回来,面上亦有了血色,瞧起来一如患病前的模样。
“障眼法么?”朱歇叹息一声,“可惜我未早些瞧出来。”
“你这样衰弱,如何能瞧出来。”沈已墨趁朱歇不备,手指一动,飞出几朵腊梅来,腊梅被内力驱使着撞在朱歇几处穴道上,而后纷纷委地,朱歇右腕的血迅速止住了,但已然迟了,朱歇命不久矣,为他止血也不过延缓了些许死期罢了。
沈已墨不徐不疾地道,“因此我设了一个局,我在朱潇与朱老爷身上下了障眼法,又告知朱悬,怪病许是朱夫人所为。若幕后之人是朱悬,他应当防备于我,哀求我莫要将此事说出去,设计使我离开朱府或者灭了我的口,但他却去寻了朱夫人,并质问了朱夫人是否她所为。同时亦证明他与朱夫人也并未合谋。
“若幕后之人是朱夫人,她应当先矢口否认,再追问朱悬为何疑心她,或者直接承认,再哭诉她全数是为了朱悬才出此下策,最后追问朱悬为何知晓她是凶手。未免判断失误,我与季琢又分别观察了朱悬与朱夫人数个时辰,未曾发现他们俩人有何异动。当然这局最紧要的是朱潇,朱老爷本就患过病,有反复也是正常,但朱潇之前却从未患病,幕后之人就算不顾念朱潇的性命,亦会来一探究竟,朱悬来了,却只是又震惊又心疼,朱夫人从未来过,而你伪装得极好,昨日,我还道我错判了你,未料,今日我守在此处,竟真等来了你。”
沈已墨以手指顺着自己略显凌乱的发丝,接着道:“你以你自己的心头血为引子,取了旁人的寿命为他续命,因此废去三百年的道行,又要丢了性命,为了他可是值得?”
朱歇本就孱弱,失了这许多的血,更是虚弱万分,他无力地跌坐在一张藤椅上,低低地不住喘息着,双目却盛满了柔情,他望着沈已墨,展颜笑道:“为了他自然是值得的。”
沈已墨含笑道:“左右你不过一两日的性命了,可否为我解惑?”
朱歇颔首道:“沈公子曾在逐星楼借我二十两银子,我到底是偿还不上了,为做报答,沈公子请问罢。”
沈已墨问道:“为何是一月又十日?”
朱歇平静地答道:“因我与他过了一月又十日的快活日子,那段日子之后,他便娶妻生子,与我断绝了联系。”
沈已墨再问:“那为何朱老爷是三月有余?”
朱歇无奈地道:“我性命将尽,无力再做旁的法术,为了帮他多攒些时日,便只得牺牲了朱老爷,你与季公子若是不出现,我约莫会取其五月的寿命。”
沈已墨三问:“你既为了他不顾性命,为何不直接将你自己的性命送予他?”
这一问显然击中了朱歇的软肋,朱歇闻言,眼角登时流下泪来,想要开口,却连声咳嗽起来,他身子颤抖得厉害,如同狂风中独立的腊梅,许下一刻便要尽数折了去。
好容易,朱歇止住了咳嗽,但双掌上却满是嫣红。
朱歇抹了下亦沾着嫣红的嘴角,苦笑道:“我若是将我自己的性命送予他,他岂不是成了如我一般的妖怪,于他而言,恐怕比死还不如。”
沈已墨突地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朱歇面前,扣住了其一双手掌,细细地取了锦帕擦拭起来,朱歇再无挣扎的气力,半阖着眼,不发一言。
沈已墨动作轻柔地将朱歇面上与掌上的嫣红全数擦去,紧接着,他将锦帕往地上一丢,眉眼间的柔和瞬间敛去,居高临下地道:“最后一问,你为何要平白占了朱歇的肉身,害得朱歇的魂魄无处可去?为了借机亲近朱悬么?”
恰是这时,房门外阴风阵阵,阴风轻柔地吹开了房门,而后一只魂魄飘了进来,魂魄颜色浅淡,细看与“朱歇”一个模样,魂魄身后跟着季琢。
魂魄身上仿若有淌不尽的水,不住地往下坠去,将地面濡得潮湿而阴冷。
“朱歇”乍见这魂魄,惊得怔住了。
那魂魄柔柔地朝着熟悉的面容抚去,因气息着实太弱,触不得实体,双手便从“朱歇”的面上穿了过去,魂魄试了数次,皆不得如愿,遂委委屈屈地向将他带来此处的季琢望了过去。
这魂魄是方才季琢从紧挨着西院外墙的一池荷花池中寻来的,他脱离了肉身后,气息微弱,时日一长便诸事俱忘,只偶尔抱着自己落水时带在身侧的古琴,浮上岸来,拨弄琴弦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