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1 / 2)

言玉心里头一咯噔,他皱眉:“怎么可能?他找了什么神医来瞧?”

第118章

黄璟那千斤重的唇角似有似无的抬了一下,道:“你与崔三关系甚好,也向来不是个秘密。那几位给你的意思是要你杀了崔三,你却毒瞎了他。一个瞎子纵然能在崔家养的白白胖胖,也不可能来作为崔翕的曾孙接替他的位置,他们自然也就没追究你的办事不力。只是这瞎……若不是真瞎,过一两年便能好,那这事儿就微妙了。不过幸好你这么做了,未引得翕公与你反目。”

言玉:“怎的,翕公还肯谅解我了?”

黄璟:“只是你这事儿做的各方不得罪。”

言玉眯了眯眼睛:“我本以为黄家也算是南方翘楚的势力,肯跟我透露这些,实在是令我惶恐。”

黄璟倒是很烦他这说话的腔调,简言道:“就你这样,在行归于周内爬也爬不上哪儿去。非世家的,在这个圈子里总有个上限,你就是到了那个上限。若不借力,你就迟早再让人一脚踩下去。”

言玉微微昂了昂下巴,两手并入袖中,并不接他的话。

黄璟侧身过来,轻声在他耳侧说了些什么。

言玉拢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着,听他说罢,也不反驳也不赞同,只道:“您难道希望我这样的外人往上爬?我以为我只是个给各方添堵的。”

黄璟的瞳孔在狭长的眼眶内移动过来,扫视了言玉一眼:“黄家与崔家也算是这些年离得很近,你给人添堵,必定会牵连到崔家。翕公可不希望你只能来做个害人不利己的刀用,你身上毕竟还有崔姓的血脉。”

言玉笑:“血脉真是个好玩意儿,我这辈子就靠这身也不知道多浓的血脉捡机会了。”

黄璟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拍了拍他的肩膀。言玉也才发现,黄璟也年岁大了,比几年前矮了一截,当兵的一身伤痛,老了缩的比旁人还快。

黄璟身子顿了顿,本不想说,却好似年纪大了开始管不住嘴里含着的感慨,道:“崔三这瞎个两三年,他不必上战场少了跟你对峙的机会,你也是在怕这个。你还怕翕公不拉拢你,崔三进了行归于周也是与你对立,迟早俩人会有一个先出手。五少主还是……”

黄璟说了一半,又觉得这话说不下去,他自认多嘴,却又想说。

他想说自己捕捉到了言玉稍显心软的地方,却觉得这所谓的“心软”又太捕风捉影,好似未曾存在过一样。

黄璟与柳先生认识言玉的时间差不多长。柳先生与言玉因势力的关系更亲近些,黄璟多是传话或短暂的在这些年见过言玉几面。但他或许是因为到了开始思索“这些年到底都在干些什么”的年纪,他几次见过言玉逐渐在这种夹缝的环境里长成青年,心中也开始探究起言玉的性格行事。

言玉谨慎且隐含自负,心下不甘又敏感但全都绷在那层得体淡然的壳下,或许心存大志,但他从没从内心中相信过会有实现理想的幸运。他确确实实好奇言玉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除了会说人话,心里头可还能有像人的地方?

这会儿他抓到了崔三这么件事儿,心里有了点隐约的答案,却也不知这答案是不是演出来的。黄璟只道:“你明白么,若是崔三能接替翕公的位置,你能助他一臂之力,或许不必再这样做敌人,许多事情都可以一笔勾销。”

言玉身子一震。

黄璟讲这话是真心的:“一辈子,真正在乎的人大抵一只手都能数得完。若你在行归于周中与崔家站在一边,做崔三的臂膀,不但是能爬的更高。”

言玉心中微弱的道:她身为女子,接替崔翕在行归于周的位置,只会比上战场更凶险。

可他恨得是崔翕,若是季明接替了崔翕的位置,他或许还能跟崔家合作……或许他也能不必与她为敌,或许……后头他想走的路,还能有她?

黄璟又道:“不过崔三似乎跟崔式年轻时候有几分相像,他又被贺拔庆元带大。怕是不会走行归于周的路子。”

言玉垂眼:“十有八九是不会。”

黄璟也赞同这话,掀帘走出去,言玉低头摆弄了一下手指。

他没有得到太确切的消息,他却似乎能确定,崔季明必定随着她阿公,来了这三州一线。他必须去见到崔三,去说服她些什么。

崔式这些年死死罩住行归于周的事情未曾在她面前提过。不同于崔元望,或许季明是当真与几位殷姓皇子关系亲密。

这些事她听到不知会作何反应,但若她一心反对,甚至如她阿耶年轻时那般身体力行的做对,怕是结局还不如瞎了回家养着。

言玉未曾恐慌过搞砸了计划、深陷于战事,却恐惧这时代的湍流如同吞没其他人一般,轻而易举的将她溺死其中。

崔翕再过几年迟早是要死的,崔式显然不可能入行归于周,崔季明已然不能再这样凭心行事下去了。

第119章

崔季明好似在梦中踏空了一般,哆嗦一下,从睡梦中猛然惊醒过来。身边的殷胥跟她趴在同一张矮桌边,也惊的手一抖,蘸饱了墨的笔尖在纸上点下了突兀的墨点。

崔季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因跪着爬在桌子上睡,她两条腿都麻了,贸然想起身却疼的直哀嚎。她只要捣鼓出点惨叫哀嚎来,往日那个不太搭理她的木头皇子总会转过头来看她,一如这次,他放下了笔,好似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抓住崔季明的胳膊,扶着她从地上起身,崔季明两条腿抖的如同筛糠,像是中风患者一样拎着腿,抓住殷胥的手臂在藏书室内绕着火盆,溜了两圈。

崔季明心里头那个不爽。就殷胥这种半天踹不出两个屁的傻子,居然还会叹气来嘲讽她了。

殷胥看她站着能走了,便松开手回到桌边。笔已经干了,他不得不泡着洗净重新蘸墨,崔季明无聊透顶,趴在桌子旁边,看殷胥手指伸到白瓷缸内去洗笔。他垂着眼睛,平日里看不出来的睫毛终于显出了本来的长度,因垂首眼睛是向下弯的月牙,偶尔闪过一点光,如同流水。

他洗一支笔活似雕一朵花,慢慢悠悠,崔季明瞧他,他也不甚在意,只一心埋在自己手头的事情上。

对于崔季明而言,这读书的日子堪称是坐牢。殷胥跟不上课,不得不被安排到弘文馆的藏书阁来,偶尔有些老师会来教他,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独自读书或整理誊篆旧书。崔季明身为伴读,也不得不跟着来到这狭窄的弘文馆。让她读那些竖版古字标点奇特的典籍,还不如让她去罚站。

若殷胥是个有趣之人也就罢了,他却是一天都可以不说一句话的。

以前比现在还迟钝,跟他说件事,大概过了好一会儿,他面上才能显露出明白的神情。

这跟坐牢似的日子,最怕就是有个只会喘气看书的狱友。

崔季明也是憋的幼稚起来,在这儿坐了快一年半,她已经使出不知道多少缺德的点子来欺负殷胥了。一开始,她是教殷胥玩叶子戏,他神色虽不好猜,但反应慢,崔季明赢得轻而易举,就要罚他在他脸上画画。殷胥似乎从小没人跟他玩过,他隐隐有些高兴,输了也愿意抬着脸受罚,半张脸都能被崔季明写满了字,待到回东宫之前,打了水跪坐在屋内要擦洗半天。

崔季明也觉得自己一个年纪不小的老阿姨这么欺负少年郎不太好,可殷胥好似是不论旁人多么过分都不会反抗似的,她得不到他跳脚生气的反应虽然无趣,却还想知道他到底被欺负到什么地步才知道生气。

幸好这头离着那帮世家子和皇子都远,她玩的动静再大,殷胥也是个不会告状的。

她在那两年,简直幼稚到还不如这辈子的年岁。

偷偷把殷胥的鞋给扔弘文馆下头那水池里,结果发现他抱着膝盖坐在廊下一脸茫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要她先回东宫,不必等他。他一副老老实实坐着好似那鞋能跳出来的样子,崔季明又觉自己太坏,只得把鞋从水里拎出来,找弘文馆的下人点了个火盆过来,两人人手一只坐在黑夜的廊下烤鞋。

崔季明烤着烤着,就忍不住怀念起烤红薯烤板筋烤火烧,也不管他会不会回应,对他自顾自地说起“当真再也吃不到以前学校门口那么好吃的红薯了”。第二天居然发现,殷胥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本神农植物的厚书,翻着书拿着小纸条,在找红薯究竟是什么。

他能找着就怪了。但他还是记得,登基后聊起天来问崔季明她说的好吃的红薯到底是在哪里吃过的,好似他一个皇帝竟找不来个她吃过的东西,实在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