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直清清嗓子,跟着乐声低唱起来。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
文天祥加了进来,陆秀夫加了进来,禁军们也加入进来,继而是宫女们婉转清脆的声音,乐师们也从最初的惶然恐惧到大无畏,这种精神自然地融入了隐约,满江红悲壮雄浑的曲调愈加激昂起来,回荡在崖山海域。
……
张世杰已经远遁了,他发现大势已去,无力回天,就命人斩断了铁索,带着十余艘大船向南而去,之前也曾派了一艘小船去接皇帝和陆秀夫等人,但是一去不返,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索性不等了,自己先行突围。
“这是老天要亡宋,我已经尽力,对得起赵家了。”张世杰站在船头,心如死灰。
“元帅,你听!”身旁的小将道。
张世杰仔细倾听,风雨中似乎有音乐,是满江红,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满船的人都听到了歌声。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没错,有人在高歌满江红,张世杰急忙走到船尾,抬眼看去,只见瓢泼大雨中,一艘悬挂着大宋皇朝旗的龙船正独自冲向元军水师,歌声就是从那艘船上传来的。
那是大宋皇帝的御驾龙船,别管是哪位大臣裹挟皇帝发起的自杀式冲锋,这旗帜,这艘船,都代表着大宋的最高存在,七岁的皇帝御驾亲征,臣子们却当了逃兵,就算活下来,这辈子也要背负耻辱。
众将的目光集中在张世杰脸上,有激动,有希冀,更多的是毅然决然。
“儿郎们,随我杀回去!以死报国!”张世杰抽出宝剑喝道,两道热泪横流。
十余艘已经突围成功的宋船调转方向,义无反顾的杀了回去。
更多的宋船斩断铁索,跟随那面旗帜向元军发起了逆袭。
不知道什么时候,暴雨悄悄停了,海风呼啸,湿透了的旗帜被风吹开,一个巨大的“宋”字猎猎飘扬。
第三十七章 崖山之战
随着暴雨的戛然而止,整个崖山海面上的两军数十万将士,全都看见了宋朝皇帝的龙船冲向张弘范的旗舰,这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很清楚。
战争的天平在龙船发起自杀式冲锋的那一刻起,发生了微妙的倾斜,而这一点点倾斜将会演变成一场逆天的大胜,刘彦直的一个念头,改变了十万人的生死,改变了一个国家的命运,也改变了历史,改变了世界。
二十万宋朝遗民,已到了生死的最后关头,当绝望、彷徨、恐惧占据了全部内心后,继续生存的勇气也就丧失殆尽了,为什么崖山之战后十万军民集体跳海自尽,是因为他们失去了希望,失去了活下来的理由。
但那面迎风飘扬的大宋旗帜给了他们活下去的理由,七岁的皇帝决死冲锋,做臣子的还有什么理由不舍命杀敌!第一人振臂高呼:“杀鞑子!”无数个人跟着发出最后的怒吼:“杀鞑子!”这种情绪是会感染的,二十万军民此刻齐力同心如一人,别管是禁军还是民军,老人还是妇孺,也许昨天还在为了一口淡水一块干粮大打出手,尔虞我诈,此刻就是并肩作战的兄弟,当一个人不再惧怕死亡的时候,哪怕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会变成猛虎。
其实元军水师的组成以汉人为主,蒙古人只占了极少部分,大家同为汉人,身体素质差距不大,半斤八两的情况下,拼的就是斗志,二十万宋人一瞬间变身狂战士,元军久攻不下本来就有些急躁了,此刻士气被压制,各个局部战场都发生了逆转。
元军水师旗舰上,张弘范冷笑不止,宋人疯了,居然主动上门送死,这种做法虽然感人,但并不明智,更改变不了全军覆灭的下场。
“开炮。”张弘范下令道。
战舰上的回回炮开始轰击,石块落在海水中溅起高高的浪花,丝毫不能阻止宋军的冲锋,元军严阵以待,弓箭手们列队进入战位,每人背上是一壶雕翎箭,船头的床弩也张开了弓弦,巨大的铁羽箭对准了宋船,刀盾手们耐心等待着,箭雨覆盖打击过后就轮到他们跳帮过去贴身近战了。
忽然一阵惊呼,排在后面的元军刀盾手们摔得满地都是,一条黑漆漆的蛟龙爬上了甲板,浑身鳞甲闪着幽光,狡黠残忍的小眼睛四下乱看,嘴角还残留着一只惨白的人手。
刀盾手们很快恢复了镇定,扑上去用钢刀乱砍,那蛟龙满身鳞甲坚硬如铁,刀斧加身,火星四射,丝毫也伤不到它,坚韧锋利的大尾巴一甩,七八个元军就飞上了天空,紧跟着尖牙利爪一起上,将排列的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尽数赶下海去。
大显神威的是小周,这夯货终于开窍了,能认清元军的旗号,游过来大开杀戒,左冲右突,杀的兴起,没被它咬死的也吓得跳海了,顷刻间小周就清理完了一艘船上的人,迈着小四方步走到船舷边,昂头瞅瞅那艘船上人最多,旗号最大,自然是张弘范的旗舰最合适,于是它跃入海中,像一条带鱼般扭着身子游了过来。
旗舰上的弓箭手慌忙乱箭攒射,箭矢白白落入海中,根本无济于事。
小周速度极快,游到跟前,蹭蹭就爬了上来,一片惊叫声中,弓箭手们四散而逃,扑通扑通的相继跳海。
一群亲兵涌入张弘范的座舱,要护着他上小船逃走。
“混账,给我退下!”张弘范大怒,此时此刻,旗舰不能有任何异动,否则整个战局就乱了,全军的眼睛都盯着自己的旗舰呢,当主帅的先跑了,将士们怎么保持军心。
张弘范的亲兵们拼死缠住小周,用生命拖延着时间,张弘范亲眼目睹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们一个个横死在龙牙下,哀叹一声,只好让步,任由亲兵侍卫们架着自己上了小船,仓皇撤往另一艘战舰继续指挥。
旗舰上的帅旗降了下来,这是一个极为不好的信号,古代战场上旗号的作用极大,帅旗在,军心就在,帅旗倒了,就说明这场仗败了,张弘范的帅旗虽然是暂时降下来,但在散布在各处的元军将士眼里,那就是倒了。
这样一来,军心士气更加低迷,元军的战船数量本来就少于宋军,占据的只是士气上的优势,这个优势没了,战役的结果可想而知。
等张弘范换了旗舰,再度升起帅旗的时候,各处战场的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本来压着宋军穷追猛打的元军被宋军反压制,战斗进入胶着状态。
“元帅,退兵吧……”幕僚见势不妙,上前低声劝说。
“谁敢言退,定斩不饶!”张弘范厉声喝道,他深知这一仗打不赢,以后就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宋朝皇帝的龙船还在继续接近中,而且身后跟了上百艘战船,张弘范忽然有一种错觉,几百头山羊向狼群发起冲锋,但这群羊倔强而坚韧,每只羊头上都长着尖利的羊角。
那个屹立在龙船头上的宋人,正是前日劫走文天祥的妖人,当日他口出狂言,要在战场上打败自己,没想到那不是一句狂言,而是堂堂正正的战书。
“拿本帅的马槊来。”张弘范道,今日一战,他必须全力以赴,张家是燕赵人士,将门世家,从父亲张柔开始,受到大元皇帝的恩宠,张弘范年纪轻轻就做到高位,南征之前,皇帝封他为镇国大将军,南征主帅,虽然他是汉人,但可以指挥蒙古人,谁敢不从,有权先斩后奏,这是信任,也是荣誉,皇恩浩荡,唯有一死能报。
一杆丈八长的马槊递到了张弘范手中,他横槊立于船头,静静等待着和宋人决一死战。
龙船还有十丈远的距离,元兵疯狂放箭,龙船上扎满了箭矢,乐师们依然在盾牌的层层保护下奏着满江红,仗打到这份上,每个人的肾上腺素都在急剧分泌,进入了悍不畏死的模式。
一枚巨大的床弩铁箭射了过来,洞穿了盾牌,当场将两名乐师钉死在甲板上,其他乐师若无其事的继续演奏,刘彦直大怒,恨不得飞过去斩杀敌军,但是他必须留在龙船上坐镇指挥,现在他是宋军的主帅,不能只顾着呈匹夫之勇。
但是这股怒气和胸中激荡的豪情在迅速发酵,膨胀,在体内来回激荡着,总要找个宣泄的出口,刘彦直宝剑指处,忽然放出一个硕大的火球,高速飞向元军战船,将那架床弩炸的粉碎,八名操弩的元军也粉身碎骨。
刘彦直喜出望外,无意之间他竟然掌握了释放能量球的能力,接着再试着释放,依然是一枚枚火球顺着剑尖发出去,排球大小的能量球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带着施放者的怒火,将元军战船砸出一个个大洞来,继而进水、倾斜、沉没。
一群幕僚和副将跪在张弘范周围,苦苦哀求他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