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曾经也有过，那时候她上小学，因为沉迷小说而忽略掉作业后，周一的早课上老师让班委挨个检查作业，她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出来的时候心头也会这样一颤。

“啊……”戚晓硬着头皮看向记录员，小声汇报说，“任务二十匹，完成十九匹，请验收。”

她眼睛不知该看向哪里，只觉得后面黑压压一片人群带来无比沉重压抑感，而且要命的事情还在后面，不知道验收员看了她所谓的“成品”会不会有更打击人的评价。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低垂眼眉准备挨训。

果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劈空响起：“这就是你完成的东西？！”

“啪”，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那么大一匹布被扔在戚晓脚下，吓得戚晓就是一哆嗦。

“每天做的都是相同的事情，难道你学不会吗！换头猪也该知道吃饭的地方是哪里了吧！你负责的布料不过二十匹，不仅没做完，还搞坏了十一匹！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戚晓抬头看去，训话的人正是车间主任，他铁青着脸，毫不客气地把她的成品一匹匹掀开，再痛加斥责后扔在地上。一股委屈感从她心底涌现，但又不知道从何讲起。明明这个车床的负责人经常不在，明明她学习已经很用功了，只是接触时间太短还没有完全掌握，可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确实是没有做好事情，难道要抱怨安排不公平吗？不会的，她悲哀的发现，自己那天还在吐槽舒可欣喜欢主动背锅呢，现在她反而站在了和人家相同的立场上——身不由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车间主任骂够了，偷眼看大领导，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蹲在地上，正一匹匹查看被他扔在地上的布料。

“领导……您这是……”车间主任有点懵又有点慌，他扔掉的东西大领导还得屈尊蹲下看，这件事本身的意义已经细思恐极。他赶紧蹲在领导身边，想办法给自己挽回一些局面：

“这些布料都不好，您就不用亲自看了吧……”

主任一边试着从领导手里抢布，一边偷瞄他的脸色，但遗憾的是，这位好似万年冰封的面容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戚晓低着头迟迟不想抬起来，一瞬间她想了八十八遍放弃，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在她心里响起：你做不好的，什么事情都差劲得很……想着想着视线就模糊起来。

但是，她又能感觉到心里还有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劲，坚持着说：你可以的，你必须可以，这些困难你不能逃避。这个念头让她稳稳地站在车床边上，没有立刻转身逃跑。

胡思乱想间，她好像发现面前的众人安静了许久，一个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蓦的，熟悉的声音响起：

“主任？”

“领导，您有什么吩咐？”

车间主任不着痕迹地擦了把汗，这位检查也太仔细了吧，竟然把众人晾在一边这么久，再不说话他都要急死了。

“你看错了吧，坏了的布……应该是七匹。”

主任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领导认真的侧脸……什么情况！这位难道还懂这么底层的东西？

一旁的验收员像是证实一样立刻说道：“确认，有十二匹布是合格的，我这就安排人打包起来。”

戚晓愣住了，这个冷漠的声音……她赶紧擦擦眼睛，眼前被众星捧月般包围着的不是邓麒还能是谁！刹那间，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从心底涌起，想要流泪的感觉再次强烈起来，只是这次不是委屈，心里反而有点暖暖的。

她只好强迫着自己想：这个家伙一定是故意来看我好戏的！哼，他就是个大恶人！

邓麒压根没看向戚晓的方向，对着记录员又说：“帐要记对，工资别扣多了，会被工人举报的。”

记录员赶紧点头，然后在纸上刷刷记了起来。

“另外。”邓麒看向主任，锐利的眼睛好像一把冰刀，“你们在厂里总是这样侮辱工人吗？我想你们从当上领导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搞清楚一件事情：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厂长呢，领导班子的思想教育课是不是没跟上？”

厂长从人群中挤出来，先狠狠瞪了车间主任一眼，才毕恭毕敬地说：“领导好，属下记住了，下来以后就安排相关工作。”

邓麒点点头，目光缓缓抬起，对上戚晓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感激的神情，又问道：

“段长们都在吧，请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第一次上机的时候，成品率大概有多少？”

众位段长面面相觑，末了，其中一位答道：“百分之五十左右。”

“很好。”邓麒说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就移开目光，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