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水阔、云烟氤氲,国公府的这湖不小,秋日湖光景色亦十分不错。
珩儿兴奋地靠在舱边看外头,祝雁停见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昔日他一再与萧莨约好一起来泛舟游湖,如今却成了这样的光景。
珩儿忽然“咦”了一声,伸手指着前方要祝雁停看:“那里有荷花哇!”
祝雁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竟还有最后一朵尚未凋零的荷花孤零零地绽开在湖心深处,若是今日他们没来,只怕再过个两日,这花也就没了。
珩儿目光炯然地看着那花,祝雁停笑问他:“珩儿想要么?”
“想!”小孩用力点头。
“好,爹爹帮你摘。”
祝雁停叫人将船移过去,到了湖心处,船被湖面上的风吹得只不停打转,总是差一些才能够着那花。
祝雁停出了船舱,蹲下身,一只手抓着船舱板,身子向外侧出去大半,再伸手去够。
珩儿倏然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祝雁停脚下一滑,在丫鬟们的尖叫声中,落进了水中。
船上俱是不会水的嬷嬷丫鬟,乱成一团,离得最近的丫鬟试图去拉祝雁停,结果反跟着落了水。
祝雁停并非不识水性,这会儿脚上却使不上力气,掉下去之时他一条腿不知被水底的什么缠住了,直将他往下拖,祝雁停拼命挣扎,冰冷的湖水却逐渐没过头顶,不断从他的嘴鼻中灌进来。
最后的意识里,只听到珩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两刻钟后,萧莨面色阴沉地出现在湖边,先让人将哭得几乎厥过去的珩儿带走。
祝雁停已被在湖边巡逻的府上护卫救了起来,下人跪了一地,抖抖索索地与萧莨说了一遍先头事情发生的经过。
祝雁停刚刚呛掉腹中进的水,才醒过来,对上萧莨冰冷的双目,愣了愣,他挣扎着爬起身,想要解释:“我不是故意……”
“啪”的一声,是萧莨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不单是祝雁停被打蒙了,一众下人瞬间俱都禁了声,匍匐下去再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祝雁停的眼眶有些发红,手背在被萧莨打过的侧脸上用力抹了一把,抬眼望向他:“你又生气了么?”
“你在做什么?”萧莨的声音低哑,一字一顿问他。
祝雁停怔怔道:“我没想做什么,珩儿喜欢那花,我只是想给他摘来。”
“摘、花。”萧莨重复这两个字,语气中多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是,我就是想给珩儿摘那朵花……”
“你以为珩儿会感激你?!”萧莨陡然拔高声音,“你这算什么?之前几年对珩儿不闻不问,如今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你的所谓爱子之情?!你觉得这样的自我感动很有意思?!你是不是觉得就这么死了好叫珩儿记你一辈子,你就高兴了?!我告诉你,你休想!”
“我没有……”
“少给我惺惺作态,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许再耍这些小心思,你是不是从来就没当回事?!”
祝雁不知当如何解释,这些日子相安无事下来,他倒是都快忘了萧莨大发雷霆的模样,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何萧莨就是认定了,他是在耍心思。
祝雁停试图辩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让我死,我自然不会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你不会?”萧莨的声音更冷,目光里俱是森寒,“你是第一回 做这种事情?从前为了让我对你死心塌地,为了让我母亲兄长他们觉得欠了你,故意设计以死相救我的不是你?如今又想故技重施,将同样的手段想用到珩儿身上,你以为你这种虚伪至极的作态还骗得了谁?!”
祝雁停愣在原地,当年在东山围场之事,他一直侥幸以为再不会有事发之日,原来萧莨早就知道了。
祝雁停的耳中嗡鸣,喉口又干又涩,恍然滑落眼泪:“……对不起。”
他的模样狼狈至极,浑身上下都已湿透,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眼中的泪更是如雨而下。
萧莨深吸一口气,沉下声音:“你滚回去吧,以后不用再出来了,别让珩儿再看到你。”
萧莨回去时,珩儿还在哭,谁都哄不住。
见到萧莨,小孩立马跑过去,哽咽问道:“爹爹呢?爹爹有没有事?”
萧莨忍耐住怒意,问他:“你为何要调皮?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可以去泛舟?”
“珩儿错了,呜……”
萧莨被他哭得烦躁无比,叫人来将之带下去,小孩不肯走,执拗问他:“我可不可以去看爹爹?”
“不可以,”萧莨的语气不容拒绝,“他不是你爹爹,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
小孩一愣,哭得更凶:“你骗我,他是我爹爹!他一点不坏,他给我摘花掉进水里了,我不要爹爹死,呜……”
萧莨的气血一阵上涌,脱口而出怒斥道:“他落水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让他去摘花他怎会落水?!”
珩儿哭得又快要厥过去,萧莨的面色愈发冷冽,强行叫人将之抱了下去。
入夜,虞医士过来,将祝雁停的情形禀报与萧莨:“郎君的身子刚有了些起色,如今在这冷水中一泡,前头那些工夫又都白费了,他回去之后便发了高热,怕是不太好,草民只能尽力而为……”
萧莨的神色阴沉,用力握着拳头:“如何才能保住他的命?”
虞医士叹道:“他瞧着像是……心灰意冷,若是他自己都如此,只怕熬不下去。”
虞医士说完,安静等了片刻,见萧莨没有再问的意思,只烛火下的面色比先前还要阴戾一些,也不敢再多言,告退了下去。
萧莨一拳砸在桌案上,烛光映着他眼中,猩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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