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阴毒之计
荆州,聪王府。
虞道子闭目打坐,聪王进门来,一副心神不宁之态。
虞道子睁开眼,觑向聪王,淡道:“王爷又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聪王盘腿坐上榻,长吁短叹:“萧家军大军压境,眼下又碰上天灾,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当真是流年不利,天欲亡我。”
他本是荆州一个偏僻县城里的世袭藩王,爵位从开国时就传了下来,已有十数代,日子过得虽算不上风光,倒也逍遥,直到几年前,长历皇帝为斗倒皇太弟,将他的儿子收去做养子,从此他跟着鸡犬升天。再后面,长历皇帝驾崩,他儿子侥幸逃回,他拥立儿子称帝,自己做上了虽无名却有实的太上皇,还得二十万贺家军投靠,迅速占据南边数州,本是前景一片大好,偏偏又杀出来一个萧莨。
在得知萧莨意欲南征时,他也想了许多法子,在京里埋了众多眼线探子,还拉拢了临闾关的守将屈烽,可现今京中埋的暗线被一锅端了,屈烽也倒戈相向,萧莨分兵四路大军压境,又碰上大江水患、民怨沸腾,短短一载,从志得意满到如今彷徨无措,各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晓。
聪王一脸灰败,虞道子的面上却无波无澜,不见半分惊慌,仿若真正的世外高人:“王爷不必如此灰心,天无绝人之路。”
聪王对他十分客气,希冀道:“国师可有高见?”
章顺天败走被杀之后,这虞道子便辗转逃到他的地盘上,投奔于他,他当然知道这个道人是个狡兔三窟、一再背主之徒,但这人又真有些本事,自来了他这里,为他献计颇多,故他也一直将之奉为上宾。
虞道子的眼中滑过一抹精光:“王爷可知,萧莨此人最大的软肋是什么?”
聪王皱眉。
虞道子道:“他的男妻。”
聪王闻言略略思索,冷道:“倒是有所耳闻,那人是祝鹤鸣的亲弟,昔日还被祝鹤鸣封做了僖王,后头在下幽城,被萧莨亲手救下,如今人又到了萧莨身边,据探子回报,屈烽突然退兵也是他去军营做的说客,……我祝家子孙,竟委身他人身下做男妻,还帮着外人谋夺祝氏江山,当真是无耻之尤。”
聪王的言语间十分不屑,说罢又迟疑问虞道子:“国师的意思,可是要对他下手?他一直跟随萧莨左右,只怕不好办。”
“何必这么麻烦,”虞道子不以为然,也没提醒聪王他这话有些大不敬,当年衍朝的盛世皇帝一样委身他人身下,若非如此,又哪来的如今的萧家,“王爷可知,屈烽为何会退兵?”
聪王不解其意,提到屈烽又不免气恨:“无非是他们许诺了屈烽那厮什么好处罢。”
“屈烽此人可不是凭着些利益好处就能打动之人,”虞道子淡声道,“王爷应当清楚,当初王爷能拉拢屈烽,是承诺了日后依旧会供奉景瑞皇帝一脉,才得他投效,萧莨那个男妻却能说动他退兵倒戈,王爷可细想过当中缘由?”
聪王的眉头深蹙起,不待深想,就听虞道子吐出声:“因为他是长历皇帝的亲生子,这就是他能说服屈烽退兵的最大筹码。”
聪王瞪大双眼,错愕不已:“可当真?!”
“自然是真的,长历帝临死前祝鹤鸣亲口说给他听的,我当时就在殿外,听得一清二楚,祝雁停是长历皇帝和皇后的亲生子,与当年夭折了的皇太子是双生子,因怕太后忌惮,出生后就被皇后送去了怀王府抚养。”
聪王心下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萧莨未必不知道此事,国师觉得我等该如何利用这事?”
虞道子轻眯起眼:“祝雁停的身份,是最名正言顺的皇位继任者,一旦他的身世公之于众,萧莨身边那些拥簇者会怎么想?”
聪王想了想,咬牙道:“必会觉得他的存在威胁到了萧莨,劝萧莨将之除之而后快。”
“没错,”虞道子一哂,“祝雁停可不是那躲在蜀地的小皇帝,他是长历皇帝和皇后亲生的嫡子,没人比他更有资格坐皇位,萧莨打的算盘是待打下天下后由小皇帝禅位给他,如今出了一个祝雁停,小皇帝真要禅位,岂不是祝雁停更合适?萧莨若想强行改朝换代,只怕堵不住悠悠之口,他的那些手下必不乐见这样的境况,或许还会怀疑祝雁停到底是替萧莨拉拢的屈烽,还是替他自己,我等只要将事情都抖出来,坐看他们起内乱便是。”
聪王的神色几变,难掩兴奋:“若是萧莨痛快将之杀了呢?”
“他舍不得,”虞道子轻蔑道,“萧莨此人,可是个难得的痴情种,要不也不会在攻城战中单枪匹马闯去城楼之下救下祝雁停,如今又日日将人带在身边宝贝得不得了,成王就是看不清这一点,还想利用祝雁停对付萧莨,结果反着了他们的道,一旦祝雁停的身世暴露,萧莨的那些手下若是硬逼他除去祝雁停,只会惹他不快,他若执意不肯,他手下那些人想必也会生出不满,如此闹得上下失和,王爷便有了可乘之机。”
“此计甚好!”聪王抚掌,“……可只凭我等区区几句话,如何叫人信服他就是长历帝的儿子。”
虞道子阴恻恻道:“长历帝身边有个老太监,在皇帝驾崩后得了恩典回乡养老,如今人就在赣州,如若他手里有一道长历帝给的传位密旨,只因皇帝驾崩时迫于祝鹤鸣淫威不敢拿出来呢?我跟随长历皇帝多年,他有一枚玉玺被我收着无人知道,要伪造一份传位圣旨不是难事,只要这老太监当众拿出圣旨,王爷再暗中推波助澜一番,叫这事流传得全天下皆知,哪怕是假的他也能变成真的。”
聪王闻言顿时心如鼓跳,如若此计当真能成,萧莨与他那些部下起了嫌隙,不再是一条心,他或许当真就有了反扑的机会,待到日后大事成,管他什么真太子假太子,一并杀了便是!
想到这层,聪王看向虞道子的目光愈发灼热:“国师高才!待日后成就大业,必与国师共享荣华!”
虞道子不再多言,目露些许得意之色。
景州行宫。
清早起,用早膳时听闻父亲和爹爹要离开两日,留自己一人在行宫,珩儿这小孩当下红了眼睛,泪水涟涟。
祝雁停有一点心虚,抱着孩子哄:“珩儿你乖,那头危险才不带你去,爹爹和父亲后日就回来了,给你带礼物好么?”
小孩抬手抹眼泪:“爹爹偏心,父亲也偏心。”
鸟架上的大嘴巴趁机凑热闹,又蹦又跳扯着嗓子嚷:“偏心!偏心!崽崽可怜!嘎!”
珩儿闻言立时嚎啕大哭,更是委屈得不行。
祝雁停猛瞪过去,大嘴巴脖子一缩,扑扇着翅膀溜了。
祝雁停实在哄不好儿子,无论怎么说,珩儿都只是哭,且越哭越凶。
萧莨过来,一手按在小孩肩膀上,沉声提醒他:“别哭。”
珩儿哭得直打嗝,在萧莨目光注视下,当真渐渐止住了哭泣,但依旧满面委屈。
萧莨将小孩抱起,走去窗边,推开窗,让他看外头。
难得今日雨势不大,滴滴答答的雨水打着芭蕉,放眼望去,尽是空濛绿意。
萧莨抱着人在窗边站了许久,珩儿渐渐被窗外景致吸引,萧莨又不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小孩点了点头,终于安静下来,乖乖搂着萧莨的脖子,分外听话。
祝雁停看着他们,心头百般滋味,之前他一直想象不出那几年萧莨到底是如何带孩子的,今日倒终于有些明白了,只是这看着,就叫他又高兴又难过。
可惜错过的时间,是再回不来了。
后头珩儿再没吵没闹,只在他们登车时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瞅着,小声说了一句:“父亲爹爹早些回来,不要忘了珩儿。”
祝雁停心有不忍,他倒不是故意要撇下儿子,但毕竟是去灾患之地,珩儿这么点大,万一染了病或是遇上危险总归是麻烦,不如将他留在行宫里。
祝雁停摸了摸儿子的头:“你乖,这两日自己好好念书,后日我们就回来了,珩儿是爹爹和父亲的小宝贝,不会忘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