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1 / 2)

乱世宏图 酒徒 3870 字 11天前

对方托言不想恋栈,要主动还政于少主。事实上,却是对大汉国彻底绝了望,打算抽身事外,任由小皇帝去糟蹋如画江山。这,已经不仅仅是辜负了刘知远的临终托孤,甚至连当年一道同生共死的老兄弟,也都弃之不顾了。若不揍得他哭爹喊娘,史某人怎能消解心头之恨?

然而,鞭子没等落下,中书令,同平章政事杨邠却抢先一步,挡在了二人之间。“史兄,不要莽撞。王贤弟,你也别尽说些丧气话。如今大汉国外有强敌环伺,内有诸侯横行,着实不是我等退养泉林的时候。即便想走,至少也得等南唐和南楚都铩羽而归之后,才好俯仰无愧。”

“哼!”史弘肇对刚正不阿的杨邠素来敬重,冷笑一声,缓缓收起了马鞭。

王章随便不赞同杨邠的观点,却也不愿意在大街上跟史弘肇起了冲突,被某些居心叵测的家伙看了笑话去。所以也冷笑了几声,懒得再多说半个字。

三位顾命大臣心事重重,沿着长街继续前行。弥望之处,俱是雕梁画栋。前日曾经姓过石,昨日曾经姓过李,过了明天,谁又知道其主人换成了谁?

晚春的斜阳从西城敌楼角上,洒下温暖的柔光。将人和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几只猎食的燕子,叼着虫儿掠过天空,来去匆匆。它们是最幸福的,不必管屋檐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它们终日忙忙碌碌,不光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巢中那刚刚孵出来的生命。

“捅,捅,换个长点儿的竹竿,用力!”皇宫内院,刘承佑兴高采烈地指挥着一群太监,将屋檐高处的燕子巢,挨个捅落。

尚未睁开眼睛的乳燕,被摔得头破血流。挣扎着,从碎裂的泥巢中往外爬。刘承佑抬起官靴迅速踏上去,将乳燕踩成一团团肉酱。“唧——”“唧——”有对儿觅食归来的燕子夫妻盘旋下扑,试图啄瞎凶手的眼睛为儿女复仇。旁边一名武将迅速拔刀,凌空劈斩,将两只燕子一刀劈成了血淋淋的四瓣。

“好刀法!”“聂将军好刀法!”“聂将军真令人眼界大开!”四下里,喝彩声响成了一片。后赞,李业、郭允明、刘承佑,带着一群太监抚掌赞叹,纷纷为武将的高超身手而感到钦佩。

武将聂文进却立刻将刀送回了鞘中,屈膝跪倒,“死罪,死罪。末将在君前拔刀,罪该万死!”

“哎,爱卿这是什么话?”刘承佑迅速弯下腰,双手拉住聂文进的胳膊,“若不是你反应快,朕今天差一点就被两个带毛的畜生给欺负了。况且你是朕的御前侍卫都指挥使,带刀入宫,理所当然。都走到朕三尺之内了,刀拔出来和不拔出来,还有什么区别?”

“这,末将,末将谢陛下!”右卫大将军,禁军都指挥使聂文进听了,感动得两眼发红。又坚持着给刘承佑磕了头,才缓缓顺着对方的拉扯起身。

“不用谢朕,朕今后仰仗爱卿的机会有很多。那时,才是你真正一展身手的时候!”刘承佑微微笑了笑,话头若有所指。

“刀山火海,莫不敢辞!如口不对心,天打雷劈!”聂文进立刻又跪了下去,大声发誓。

“平身,平身,朕都说过,爱卿不用多礼了!”刘承佑心里欢喜,赶紧又伸手将此人扯了起来。

“谢陛下!”聂文进这回没有耽搁,迅速站直了身体,持刀而立。“末将愿为陛下手中之刃,斩尽天下奸佞!”

“好!好!”刘承佑欣慰的点头,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了郭允明,“郭卿,禁军的甲胄、器械和军饷,最近可曾有短缺?”

“启禀陛下,微臣一直暗中加了三成调拨。”郭允明想都不想,大声回应。

“好,好!”刘承佑继续点头,然后接茬询问,“神武军和护圣军呢,他们的辎重可有短缺?”

“神武军辎重粮草一直按时调拨。护圣军人员不足,所以按照六成调拨。”郭允明笑了笑,快速给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心领神会的答案。

护圣军在上次平叛之战中,功劳显赫。但护圣军都指挥使赵弘殷,却养了个不知道深浅的儿子。平素仗着其父亲的官威,横行霸道不说。去年居然还跟郭威的养子郭荣、前朝余孽石延宝两个义结金兰。这,就不能怪郭允明克扣护圣军的钱粮了。毕竟养条狗,还指望其看家护院。养一支谁也掌控不了的军队在汴梁城内,又怎么来保证皇宫的安全?

“陛下,末将听闻,最近有南唐和南楚的兵马犯境?此事可否为真?”不甘心让郭允明一个人独占小皇帝的恩宠,飞龙使后赞向前凑了两步,笑嘻嘻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了,朕正为此事烦心呢!几个顾命大臣自己拿不出好办法来,却又不想让朕插手。好在朕今天坚持住了,才没让他们得了逞。”刘承佑闻听,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骄傲。点点头,大声说道。

能逼得几位顾命大臣答应,今后做决策之前先向自己汇报,是他即位以来最最得意之笔。因此不待众人追问,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炫耀,“朕让他们尽快拿出方案来给朕过目,他们几个虽然气得要死,却不得不答应了朕。呵呵,老是把朕当个小孩子糊弄,朕今天就让他们知道知道,小孩子早就长成了大人!”

第一章 新春(四)

“陛下跟几位顾命起了争执?”郭允明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后赞推开,盯着刘承佑的眼睛追问。

“也不算争执,朕给他们设了个套,他们自己钻进去了而已!”刘承佑正在兴头上,根本没感觉出郭允明语气的不对。笑了笑,大声回应。

“陛下,陛下何必如此着急!”郭允明咬牙,顿脚,柳眉轻蹙。

刘承佑登时心中就是一痛,连忙收起笑容,柔声询问,“怎地?爱卿觉得朕做得不妥当么?如果是,你就直说。朕,朕尽力想办法去补救!”

“已经做了,又如何补救得来?”郭允明轻轻白了他一眼,叹息着摇头。“陛下,臣曾经多次跟你说过,要戒急用忍,戒急用忍,你为何偏偏不听?”

他原本就生得阴柔,最近一年多来又养尊处优,故而看上去愈发如娇花弱柳。特别是在薄怒之时,那幅欲语还休模样,非但令刘承佑一个人心颤,即便是后赞、聂文进这种家中妻妾成群的武夫,也同样心里涌出一抹我见尤怜的感觉。巴不得立刻就将其拥抱在怀里,全心全意地去安慰爱抚。

唯独小皇帝刘承佑的舅舅李业,多少还记得一些皇家颜面。见到自家侄儿对着男人一幅神不守舍模样,气得接连咳嗽了数声,哑着嗓子道:“郭司使,陛下能从四个顾命大臣手里收回一部分权柄,此乃难得的幸事。怎么到了你嘴里,反倒收出毛病来了?莫非这里只有你一个明白人,我等全是傻瓜蠢货不成?”

“是啊,郭爱卿,你不妨说清楚些。朕真的觉得,朕已经快忍耐到极限了!”刘承佑脸色一红,也赶紧侧过头,口不对心地询问。

如果换了别人敢反驳自己,郭允明肯定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然而李业是刘承佑的亲舅舅,所以他即便心里头非常不满,也只能收起怒容,耐着性子解释道:“陛下可曾记得,去年我等设计铲除石延宝之事?”

“怎么不记得。奶奶的,也不知道是谁走漏的消息。结果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非但未能将姓石的干掉,反而成就了其威名!”刘承佑闻听,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沮丧。咬了咬牙,沉声骂道。

“不是别人泄密,而是这汴梁城内,到处都是他们的耳目爪牙。陛下和臣的人还没出城,消息就已经送到了河北。那石延宝即便再笨,提前做足了准备,也是稳操胜券!”郭允明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补充。

这是刘承佑这辈子所遭受到的最大挫折,只要想起来,就怒从心头起。“对,就是这么回事儿,郭爱卿说得对!他们把朕当成囚犯了,关在皇宫里不准出门。外边全都是他们的人,朕,朕做任何事情,都得通过他们,否则就根本不可能成功。他们,他们口口声声都说不敢辜负父皇的知遇之恩,呸,他们哪是不敢辜负父皇,分明是放不下手中的权力而已!”

“的确,他们都是窃国奸贼!”郭允明迅速接过刘承佑的话头,将其强拉回自己先前的方向,“但眼下敌我双方实力依旧悬殊,陛下必须继续与其虚与委蛇。”

“朕,朕忍,可,朕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

“快了,用不了多久了。”郭允明笑了笑,继续温言软语,“微臣正是因为吃了那次的亏,才发现几位顾命老臣树大根深,我等轻易难以撼动!所以微臣就建议陛下换了另外一种策略,表面上不再让陛下跟四位顾命起争执,暗地里,整训新军,提拔良将。此举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在双方力量对比没发生逆转之前,臣请陛下,切勿再轻易显示自己已经对几位顾命的敌意。反正他们都已经时日无多。”

几句话,就将小皇帝的怒火,化作了满腹的歉疚。红着脸,刘承佑低声说道,“这,这,唉!朕,朕真是个……朕真是个急性子,辜负了爱卿的一番安排。朕,朕明天就想办法,跟几位顾命大臣缓和关系。保证,保证让他们觉得,朕依旧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依旧能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

“那倒不必了。陛下做得过于刻意,反而会令他们更加的警觉。”见刘承佑从谏如流,郭允明也不敢对其过分苛责。摇摇头,柔声补充,“陛下就像刚才一样,装作小小胜了一局,便得意忘形就好。几位顾命大臣见了,定然认为陛下心里藏不住事情。虽然对失去一部分权力不满,却不至于铤而走险。”

“刚才,刚才朕,朕不是装的!”刘承佑闻听,脸色愈发尴尬。压低声音,向郭允明解释。

“陛下未失赤子之心,乃天下臣民之大幸!”郭允明当然知道刘承佑刚才的志得意满不是装出来的,但是,他却有足够的本事,将愚蠢说成聪明,“陛下就拿这种赤子之心示于几个顾命大臣就好,其他事情,由臣等悄悄地做!”

不用做任何掩饰,只需要表露本性,这提议,跟刘承佑绝对合脾气。当即,他就又开心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郭允明,用力点头。“朕,朕听你的,朕全听你的。郭卿,幸亏有你,否则朕真的就大意了。当然,还有你们,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朕将来必不敢负!”

“臣等,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李业、后赞、聂文进等人齐齐躬身下去,大声表达自己的忠诚。

作为小皇帝刘承佑的亲戚和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他们这些人,无论彼此之间合得来合不来,都必须共同进退。对面那五位顾命大臣,就没一个在杀人时眨过眼睛。万一刘承佑夺权失败,等待着他们的,可不只是丢官罢职这么简单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