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准、刘乂眉头紧锁,抿紧嘴唇,没有再言的意思了。
但陈止却不打算停下,他叹了口气,说道:“诸位可以算一算,自宣武一统之后,匈奴投奔我大汉者,就已经不下二十万人,遍及西北诸郡,以并州诸郡和河东郡最为密集,这些人皆自北而来,先不说光武时归化之人,就说这些匈奴,就算是遍布并州,又岂能说是繁衍已久?能言故土?”
说到最后四个字,他终于提高了声音,话意直指靳准,后者心中一跳,不由暗暗苦笑。
我想和你辩论,结果你和我摆数据,这如何处之?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汉廷早有言,说是要一视同仁,是以我匈奴先辈乃行户调之式,不仅纳税供人,而且服事供职,同于编户,怎的现在又要追根溯源了,要驱逐不成?”
“好个诡辩!你说故土难离,我就告诉你,此处非汝等故土,但并非要驱离,这本事两件事,你却要混于一谈,莫非是纵横传人?”陈止却笑了,直视靳准,从容说道:“我也并非溯源,而是将事说开、说清,过去的事,不会因今人的举动而被掩盖,你匈奴不断南下,汉纳之,以之为民,若是移风易俗,行我华夏之道,自可称之为民,但即便如此,过往经历也不可抹除,当录于史桑,以供后人品鉴。”
他的这番话,说的王衍、古优、左廉等人连连点头,连对陈止颇有微词的罗勋,都不由暗暗赞同。
诸夏众史,不可轻抹。
“然尔等如今,却要倒因为果!”陈止的眼神陡然间凌厉起来,“因匈奴居于并州,就说并州乃是尔等故土,而且不移风易俗也就罢了,鸠占鹊巢恬不知耻,更行杀孽,恩将仇报莫过于此,杀之不足惜!这般行径,当不得一个厚颜无耻?”
“当得!当得!”
“忘恩负义!杀之!”
“小族而侮大汉,死不足惜!”
靳准还未如何,门外的百姓就已鼓噪起来,群情激奋。
他们从陈止的一干话中,明白了些历史源流,不由兴奋起来,配合着对之前北疆大败的不甘,以及今日匈奴的猖狂与嚣张,第一时间就叫喊起来。
匈奴因为一时之胜,膨胀而嚣张,因自卑而张狂,但这些中州百姓却不怕他们,视匈奴不过一小邦番民。
而太乐署外的人,何其多。
每日文评一开,万人空巷,不光是门外街巷,周边的楼阁也早就站满了人,此时一人喊开,从者云集,从楼阁到街边,无人不叫,皆喝骂之!
声响汇聚起来,宛如汹涌江河,喷薄而来,充斥太乐署中,首当其冲的靳准等人,顿时被叫的头晕眼花,那刘乂年龄毕竟不大,大起大落之下,更是五感轰鸣,身子都晃了晃!
靳准吞咽了一口口水,知道事不可为,看着那一个个喊打喊杀的面孔,注意到不少来参与品评的学子士人,都满脸通红、一脸凶恶的盯着自己等人,知道再留下去,情况不妙。
于是,他硬着头皮上前拱手道:“是我等孟浪了,本想来瞧个热闹,没想到闹出这般误会,罪过,罪过,这就退去。”
刘乂在边上听了,心中不满,有心开口,但听着耳边惶惶之声,终究不敢多言,冷哼一声,就要离去。
“慢着!”他们要走,陈止却出声了,“太乐署乃太常麾下,九卿从属,公堂衙门,朝廷重地,尔等此来,乱了堂中秩序,更伤了兵卒,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我华夏无人乎?岂不闻,王子犯法也有庶民同罪,莫非仗着是一方使节,就可以从容进出?华夏礼仪之邦,岂能任由尔等横行?没有这个道理,左右,将人拿下!送交有司!”
什么!?
这下子,不光靳准愣住了,刘乂愣住了,连带着王衍等人都是一脸震惊。
陈止要把匈奴使节给拿下!莫非想要问罪?
这……
“我看谁敢!?”
石勒暴呵一声,来到刘乂等人前面,就要护持,他虽有着小算盘,但也明白,若是任由陈止拿人,那回去之后,怕是难以交代。
其人凶威赫赫,刚才的闯关更让人记忆犹新,这番暴喝,居然让门外的鼓噪都衰减了几分。
陈止看着石勒,淡淡说道:“石勒,不要负隅顽抗,匹夫之勇尔,真以为华夏之地,能凭着蛮力横行?就算是蛮力,你亦不够格,莫非忘了被东平侯追赶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