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他问一个将官:“白将军现在在何处?”
那将官有些犹豫,看着耿兴:“这……”
耿兴冷冷地看着他。
将官小声道:“白将军在宫狱里。”
我听得这话,了然。宫狱,顾名思义,就是这宫中的监狱。宫中的监狱有两处,女眷犯事,关押在永巷;内侍宫卫犯事,则关到宫狱。关在这两个地方的人,大多都是照宫规或皇帝的旨意直接处置,该关的关,该打的打,该杀的杀。如有必要,才会转去廷尉审理。
“宫狱?”耿兴皱眉,“谁下令将他关进去的?”
“是大王。”
耿兴没有说话,点头,让将官下去了。他面上的神色又沉了几分,随即往太极宫而去。
赵王果然嚣张,不仅住进了宫城,还住进了皇帝的太极宫。
他显然是吸取了当年荀尚的教训。
当年荀尚身为权臣,耀武扬威地住进宫里,却又要非要讲点脸面,暧暧昧昧地住到了武库边上的庆成殿,主不主客不客,以致庞后造他的反,让人将庆成殿围起来。那庆成殿纵然也有高墙,但终究不像太极宫那样环卫森严,庞后的人放一把火,荀尚的部众就死的死降的降,一夜倒塌。
“你不是进门便能观察气运么?”走进太极宫之前,耿兴压低声音,对我道,“你可看一看大王,算一算了还有你在宫外不能得知的事。”
我知道他带着我就是图个心稳,道:“将军放心吧。”
赵王的日子过得颇是滋润,我以为这般诸侯争锋的时候,他就算占据了雒阳及半个京畿,也四面临敌,断然会睡不安稳。故而他此时,定然会与先前的权臣和皇帝一般勤勉,入夜之后仍在处理政务。
不料,内侍告诉耿兴,赵王正在芙蕖楼歇息。
芙蕖楼我知道,太极宫有一处花园,这芙蕖楼就是花园边上的一处高楼,坐在上面,能居高临下地观赏皇宫景色,是历任皇帝在太极宫休憩行乐的地方。
我跟着耿兴走到芙蕖楼下,还没上去,就听到了上面传来管弦和吟唱的声音。
登上那五层高楼之后,只见灯火通明,一群宫伎正在奏乐,赵王则倚在正中的软榻上,一边赏乐一边喝酒。两个宫人在旁边服侍着,一位妾侍正在给他捶腿。
我心想,这赵王果然对辽东之事颇为乐观,谢浚还没到,他俨然已经开始享受起了将来君临天下的日子。
内侍通报之后,耿兴走入殿内,我和其余侍从留在外面。
虽然不能进去,但这楼并不十分宽敞,里面的声音仍然听得到,将眼角瞥去,也能看见里面的情形。
耿兴上前向赵王行了礼,赵王看着他:“文盛来了。”
说罢,他让宫伎停了奏乐,退下。
“文盛巡了宫城了么?”赵王从妾侍手中接过一杯茶,“今夜宫中如何?”
“今夜宫中安宁,大王放心。”
赵王颔首,喝一口茶,道:“今夜,白将军不当值,明日也是。孤有意拔擢赵榆充任右卫殿中将军,此人,你觉得如何?”
我想,这赵王的确对耿兴十分倚重,就算出了此事,他也只处置白庆之,不处置耿兴,可谓网开一面。
不过这也在我意料之中。明日谢浚就会来到,这般要紧的时候,赵王不会动耿兴这样重要的人,最多拿白庆之开刀。白庆之现在虽然关在了宫狱,但一时也不会有什么处置,赵王必定会等到谢浚这边一切稳妥了,再来清理门户。
耿兴颇是沉得住气,没有当即向赵王提起白庆之,道:“赵榆虽不曾在禁中做事,但行事沉稳,可谓上佳。”
赵王道:“孤亦是此意。”说罢,他看了看耿兴,叹口气,“文盛,庆之这事,你日后便莫管了。”
耿兴抬眼看着他,忙拱手:“大王,庆之是冤枉的……”
“冤枉?”赵王的声音冷下,“你二人的事,连手下军士都知道了,什么冤枉。那画卷虽不知是何人所为,但既然已经有人做了出来,可见不是秘密,他日宣扬开来,你如何下台?此事,孤不曾追究你,乃是念在了你多年的功劳,切莫再多言!”
耿兴沉默了一会,仍拱着手,没有放下。
“大王,”他说,“大王欲如何处置庆之?”
“此事,孤自会交与有司处置,方才说过,你不必管了。”说罢,他挥挥手,“明日还有要事,你今夜早些休息,去吧。”
耿兴望着赵王,片刻,应下,又行一礼,退了下去。
走出来的时候,耿兴面色沉沉,径自往楼下而去。
我忙跟在后面。
出了太极宫之后,耿兴令人牵马来,骑上马背,往宫城内驰骋而去。
他没有再去巡视,却一路到了宫狱面前。
夜色里,宫狱面前虽点了灯笼,但在风中颤颤巍巍,显得阴森。
耿兴下了马,交给迎上前的军士,正要入内,一位狱吏迎出来,作个揖,将他拦住。
“耿将军请留步。”他客气地说,“不知耿将军夜里驾临,所为何事?”
耿兴道:“白将军在里面么?”
狱吏道:“在。”
“我去看看他。”耿兴说罢,径自往里面去。
狱吏却不敢让步,仍拦在面前。
“将军,”他无奈道,“大王已经吩咐了小人,不可让任何人探视白将军。将军若硬闯,岂不是为难小人?”
“陈佑!”耿兴直呼其名,冷冷道,“白将军夙日待你不差,这宫狱狱正之职,也是他为你求来的,你都忘了么?”
那陈佑面色不定:“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