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嗣宗呆愣良久,陈启国看向白雪覆盖着的荒芜,手指抬起。
“关中京畿之地最富,秦汉之时,此处良田无数,可小弟放眼看过,可有人烟居所?”
“四十年的动荡,文人不如狗的时代,杨家纵然伏地若鹰犬,又可存活几时?”
陈启国微微摇头,轻叹道:“朝廷南渡,虽有北征之事,可小弟真以为南朝有重回北地的机会吗?”
“没有,以大兄来看,南朝没一丝一毫重回北地的可能!”
杨嗣宗震惊他的话语,之前祖逖将军、去岁庾亮将军北伐皆以失败告终,想要开口辩驳,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陈启国叹息道:“自祖逖大将军失败后,建康就开始了避重就轻北征,期望自荆襄,自川蜀,以山势陡峭之地夺关中。”
“看似有些道理,可在俺看来根本就是水中捞月,终是一场虚妄,原因因何?恰恰正是‘避重就轻、先易后难’之故,哪怕兵临关中,亦是失败而终,无誓死拼杀决心,无与胡人等若铁骑,得了川蜀也是无法兵入关中。”
“呵呵……避重就轻,本就先怯于敌,未战己先怯,又如何击败对手?”
杨嗣宗突然摇头,说道:“小弟以为大哥话语或许不对,建康若得川蜀,西凉自西,川蜀自南,两者夹击之下得了关中,于关中休养十年,训练十万精锐铁骑,建康又怎会没有重返北地之机?”
陈启国点头,也觉得杨嗣宗这句话语是有些道理的,所以他点了头,但最后还是坚定的摇头否定,一脸坚定不移的否定。
“杨小弟,你说的,或许就是建康如今正在做的事情,可这绝对不可能成功!”
“为何?为何不能成功?大哥,此时关中胡兵已是不多了啊?!”
“为何?呵呵……杨小弟,大哥只问你一句话,若你杨家是西凉张氏,大哥问你,你愿意建康得了关中吗?”
“这……这……”
“呵呵……若你杨家是建康大将,由你杨家得了川蜀,得了关中之地,大哥问你,你杨家可否就此功成而退,建康举刀,杨家可否伸颈待宰?”
……
“呵呵……”
陈启国咧嘴一笑,眼中却满是莫名悲哀。
“初乱五年、十年,人心未散,或可如小弟之言!兵强力胜,人人诸侯年代,敢问谁人可信之?”
“谁人可信??”
……
“西凉张氏绝不会为了建康倾力与石胡一战!经历过八王之乱建康司马一族,更不会倾尽所有,不顾一切支持他人夺回胡人占据之地!”
“正因为,这个世界,没人,没有任何人是可以绝对信任的!”
心下越是知道北地汉民没有任何希望,胸中的烈火越烧越炽烈,一把扯开衣襟,迎着冷冽寒风。
“建康看似北伐,只不过是一些人的作秀、‘养贼自重’罢了,或是建康不得不抵抗胡人的侵入,至于北伐成功……仅襄国、邺城、枋头三地百万胡人,二十万胡兵,建康就不可能夺回北方失地。”
“如此之下,你杨家又能存活了几时?”
陈启国迎着刺骨寒风,没有回头去看脸色苍白若死的杨嗣宗。
“北地汉民没有希望,能依靠的只有咱们自己,所以,大哥希望你,希望你杨家能为了自己,尽可能保住上洛郡,大乱之下,至少还有一处地方可以躲藏避祸。”
杨嗣宗一愣,沉默良久,叹气道:“上庸公顶多也就可活三五个月,上庸公病逝,大哥前往邺城,上洛郡郡守势必是要换了主人的,大哥因何不提议让我杨家就任郡守一职呢?”
陈启国眉头不经意间挑动了一下,回头却一脸笑意,叹气道:“郡守若换了人,大哥回了上洛郡又该如何自处啊?”
“呵呵……”
“刚刚说了他人争斗,结果又成了这般……也罢,就当大哥什么都未说过,咱们兄弟就此别过。”
“大哥……”
杨嗣宗伸手欲要拉住衣袖,陈启国却突然扬起手臂避开,向后大大摇摆了一下,自此之后,两人再见亦是陌路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