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再如何威胁,也还是有些人可以得到了些消息,也无一例外都是顶级权贵,一封信件向南,董从云仅在邺城休整了两日,再次南下樊城。
一干銮仪女卫轻装急进,虽比陈启国所要跋涉的路途较远,他尚还未领着近万人回到平城,她们又从邺城继续南下。
趟着三四尺积雪,人人下马艰难跋涉,在年后元月十五日才来到了平城,与以往没有任何区别,在他远行后,陈九总是在家门口等待着他的回来。
站在平城前,看着原野上突兀出现的土墙,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娃,喜欢吗?”
陈九一脸笑意,陈启国重重点头。
“喜欢!”
远远看着像是没有尽头的土墙,许久才招呼一干将领回城,一边推着陈九,一边笑道:“九叔,俺没想到,您老会帮着俺修建起大同城。”
陈九叹气一声,说道:“南蜀乞活军完了,狄蛮子也成了残废,九叔不知道娃会与石虎何时大战,先建了大同城,心下也安稳些,百姓也愿意修建自己的家园,只是,如此巨大的城池,可能需要数年时间。”
陈启点头说道:“长宽十里,方圆百里之城,自是需要数年时间,慢慢来,暂时还不急。九叔,汉中……汉中李帅他们虽死了,各寨老弱还是有些的,是否将他们带回并州?”
陈九瞥了眼冷脸的狄家三兄弟,沉默片刻,说道:“汉中距离咱们稍远些,即使汉中张琚、张先兄弟答应,恐怕也要过了邺城石虎、洛阳石鉴一关,并不是很容易将人迁出,你不愿南下樊城,石虎心下必是不喜,狄蛮子的事情还未解决了,汉中的事情……还是算了吧,太过拖累了你。”
陈启国同样看向刚被放了出来的狄家三兄弟,一阵沉默,说道:“在回返时,俺给七哥写了封信,估计此时已经被石虎偷看过了,俺估摸着,用不了一个月,这场对峙也该结束了,等开春后,俺带着九姐去一趟邺城,见一见石虎,或许可以说服他,让俺将汉中乞活军迁了出来。”
周横眉头微皱,有些不解说道:“娃,襄阳与樊城相互争斗厮杀,厮杀的越久,石虎也越是虚弱,岂不是对咱们更加有利?又因何阻止了襄阳与樊城厮杀?”
众人一阵沉默,陈九却微微一笑,回头看向周横、杨六郎,又摇头不可置否。
“石虎残暴好杀,却绝非愚蠢之人,襄阳与樊城相峙近年,消耗之大难以想象,且不言会因饿死了多少百姓,会有多少百姓死在襄阳、樊城,仅石虎就不会允许如此对峙之久,此时必是想着倾国之力一战而决胜负,建康能否挡下邺城倾力一击尚未可知。”
“挡下了尚好,若挡不下邺城数十万、百万大军,当如何?”
陈启国微微点头,说道:“九叔说的是,今日看似襄阳、樊城两军相持不下,也是因建康不住抽调东线兵马,相比西线荆襄,赵国最佳战场选择之地却是东线,是临淮开阔之地。”
“建康与邺城不同,建康上层是北逃入江南的世家文臣,中下层则是当地江南士族,两者虽看起来一体,实则不同,江南之人更愿意留在江南,对北伐之事多有不满,建康命令之下,十成之令,达成者六七成就已是不错,邺城石虎虽残暴好杀,但因百姓畏惧,情愿逃跑、吊死于树也少有反抗之事,十成之令可达八九成,两相比较下,若石虎真的倾力一战,一旦冲过淮水、江水,一旦允诺了百万胡人任由抢掠,江南的富庶很可能激起更加炽烈贪婪、欲望,结果终难以预料。”
陈启国叹气一声,说道:“反之,若因石虎强征百万之军,饥饿、战乱、暴政之下,百万之军临河之时,被晋军蛊惑,临战之时大溃逃而一败涂地,事后结果又如何?”
“苻洪北逃,或自樊城逃亡邺城平定邺城之乱,或由上洛郡北上入关中,俺觉得……苻洪逃亡关中,十数万军卒占据关中可能性较大。”
“苻洪最大可能入枋头,他毕竟经历过刘渊、石勒身死后之事,入邺城,不仅要面临邺城各方扯后腿,还要面临南方过河抢占河南之地的建康军卒,面临北方南下各鲜卑族,面临西侧俺们并州军,仅他枋头一家很难抵挡了三家围攻,若那小诸葛真的够聪明,就算苻洪犯了糊涂,也当劝解。”
“苻洪占据关中,慕容鲜卑、段氏鲜卑、拓跋鲜卑南下河北之地,我军就要作出选择,选择留在并州稳固并州之土,或是出兵阻拦枋头苻洪入关中,或是阻截各鲜卑入河北,咱们真正修养不过一年,胡汉杂居人口不过六十万,根基不稳,即使战胜了苻洪或是各鲜卑,人丁的稀薄也很难控制如此之大地域。”
一干人静静听着他话语,没人开口插嘴。
“自入了并州时,民不过万人,短短两三年内,民六十万,所占地域不仅有并州,今后还要经营万里草原,仅如此之短时间,仅如此之人丁,看似兴旺,实则已是勉强支撑。”
“八王之乱后,天下动乱数十年,人心为王的时代,不言他人,俺也相信,诸位心下多多少少也会有些立于一地为王为侯之念,当然,俺更相信,这只是诸位心下偶尔一闪而过之念想,但若地域继续扩大,人心不稳、不齐之时,这种念想可能就要放大了千百倍。”
“一旦石虎战败,苻洪领此时樊城所控十数万人自上洛郡入关中,将关中封锁自立一处为王,我军或自处于并州,坐视河北丢于各鲜卑之族,或与鲜卑或氐族苻洪交战,胜亦受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