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无马匹可用,过了汉水也不敢走一马平川平原之地,不敢轻易攻打河南之地,王猛很清楚,只要自己稍微后退,如同建康大将庾亮欲要北伐之时一般,只要后退离去,双方战争就已经结束。
战争拖延了一年,生生将石赵拖到了生死边缘,目的达到了,他也失败了,石虎亲自领百万大军前来洛阳,石虎亲自肢解了樊城归返的二十万军卒,他知道,无论枋头允诺了什么,无论苻洪如何豪气干云深得胡心,在石虎允诺胡民掠奴自养后,一切所得都成了浮云,深遭重创的枋头胡族再次遭到重击。
任由胡民掠夺汉民为奴自养,汉民该何去何从?那该死的混蛋占了关中,枋头又何去何从?
“汉民为奴……”
小脸上竟露出诡异灿烂笑容……
王猛欲要抬腿走向冷着脸,目中满是滔天怒火的苻洪……
“董女官……不愧是女中诸葛,好手段!”
苻洪上前数步,李农眉头微皱,就要抬腿阻止……
“董女官,老夫再如何也是胡民一族,可你怎么着也是汉民一员,如此阴损狠毒之计,北地五十万户汉民皆为我等之奴,如此之毒计你也做的出,老夫不得不佩服之至!”
整个德阳殿陡然一静,所有人全都看向一脸惊愕、不解的女太尉……
“苻都督是不是过了,我等皆是大赵国之臣,凝聚大赵国民心是我等分内之事,难道苻都督不满陛下决定?”李菟上前挡在李农身前,冷冷看着一脸恼怒的苻洪。
董从云面色大变,不由回头看向一干汉民文武,见到无数双眼睛里冒出的愤怒,眼前一阵恍惚晃动,差一点摔倒在地,却被一旁李菟伸手搀扶。
“苻都督,董太尉日夜操劳、心忧我大赵国,没有功劳也当有些苦劳……”
“住口!”
王猛猛然上前愤怒摆手,愤怒爆吼打断。
“李女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胡民肆意捕捉汉民为奴,知道会死多少人吗?大赵国两年遭受兵灾,人丁本就稀薄,你知道这会损伤我大赵国多少民力吗?”
李菟大怒,一手搀扶头晕目眩的董从云,一手按住颤颤巍巍抬起的手臂,低声安慰苍白面孔,看着愤怒的王猛,双目微眯,冷声道:“北有鲜卑为祸,南有建康为敌,不言西凉去岁入境劫掠,只言今时近身之贼,我大赵国如此艰难,自当上下一心、全力以赴!”
“大赵国如此困局之时,境内汉民皆结寨自守不遵王命,外有外敌,又岂能再起内忧?董太尉为大赵国忧虑又有何错?”
“哼!”
李菟一声冷哼,猛然指向一干阴沉着脸的汉民文武。
“你们……大王宽厚仁德,皆允你们入一等之民,允九品之汉民为一等之民,你们哪个若是不服大王之命,本官可与你们在大王面前当场辩论!”
众人面色大变,纷纷低垂怨恨双目,错开冷厉凤目。
“哼!”
李菟见他们如此,冷哼一声,又一次看向怒视的王猛,双眼再次微眯。
“哼!”
又一次冷哼不满。
“姐姐日夜劳累,妹妹扶着姐姐回去歇息吧……”
李菟轻声温言,下一刻又狠狠瞪向一干傻了眼的女卫。
“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搀扶着姐姐回殿歇息?”
“你……你……”
“姐姐莫要担忧,有妹妹在,他人休想欺辱了姐姐!”
董从云一脸绝望看向李农,李农一脸失望别过头不去看她。
……
“混……混账……”
“可恶……”
“汉民之恶贼……”
……
董从云一脸绝望被女官们搀扶下去,一脸恨意大臣恨恨甩袖离去,宫内不敢大骂,坐在马车中,纷纷指着内宫,指向石闵府邸怒骂。
苻洪在前,王猛在后,一前一后,好像所有文武大臣都是一张冷漠面孔,眼中都泛起恼怒、怨恨……
没有人说话,两人一前一后,所有人像是都在刻意避开,即使是苻家一干将领,刻意避开下,两人极为鹤立鸡群走在所有人当中。
苻洪阴沉着脸登上马车,王猛默默撩起车帘登入,两人相对却许久不言一句,只有外面咕噜噜马车声响……
“小先生,这就是你的计策吗?”
马车中突然传出冷漠话语,王猛心下一阵感慨,看着已经花白了的威严老人,看着如同刀斧雕刻的凌厉眉眼许久……
“唉……”
深深一声无奈感叹。
“一小儿,一乞儿,初入大赵群臣双眼仅两三年……小生承认,小生确实轻视了他,以为……以为……”
“唉……”
又是一叹。
“小生太过自大,本该想到,那人不是善与之辈,胆量、魄力非常人可比,未能想到他会趁我军不备奔袭枋头。”
“枋头损失数万,不仅损失了老弱妇孺,还损失了精锐军卒,损失了为数不多的骑卒……”
王猛想着那人的前世今生,想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心下一阵苦涩,双手狠狠揉捏、摩擦着脸颊,说道:“大都督应当知晓大都督两位兄长因何而死,石虎大王从来……从来都未有真正信任过枋头,大都督之所以让人畏惧,之所以在邺城权重势强,还是因为大都督手握二十万枋头胡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