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亥张了张嘴……默默从怀里拿出温热信件,一言不语送到赵封面前。
赵封再次阻止他人上前,伸手接过信件,拆开看罢……
一封信件,薄薄一张纸,却用了一刻钟……
“呵呵……”
赵封笑了,如同个孩童天真无邪。
“李恽将军的后人成了温顺的猫儿,冉瞻的后人也是个温顺的猫儿,看样子,石虎也把俺们陈家八虎当成了温顺猫儿了。”
“挺好!”
赵封摇了摇手里信件,咧嘴灿烂一笑。
“信,俺们收下了,告诉石将军,百万粮食没问题,让石虎百万人来取。”
“不送。”
赵封转身,一瘸一拐,众将一脸不解,没人知道信件上究竟说了什么,只是接下来所有人都紧张恐慌,赵封以“副节度使”名义发布军令,并州所有正卒、役卒必须在半个月内进入河东郡,所有粮食收割必须在半个月内结束,所有老弱皆聚于郡城及所属卫星土堡……
苏亥过河回返,冉闵没有转身返回洛阳,南岸千骑安营扎寨,一封信件也随之日夜向西。
信使半道遇到陈九,看着信件,老人转身看向永远看不到的洛阳方向许久……
长安城下……
陈启国赤裸着上身,只穿着牛鼻犊裤,肩上扛着连接了数次的粗大麻绳,身后孙尚香掌扶着犁头,再后面是胡氏、九娘带着儿子敲碎泥土,拾拣田里杂草,整片大地上几乎到处如同他们一家老小一般,全是耕种百姓,唯一有些区别的,身强力壮军卒赤裸着上身拉拽犁头,稍次些则赶着牛马耕田,无数只剩一把骨头的妇孺老弱,没有力气,既不能前往并州收割麦子,又无法拖拉犁头,甚至连掌扶犁头都无法跟得上力气较大军卒,只能蹲在地上或用棍子,或用拳头、手掌敲碎松软土块,清理田里杂草……
重甲骑卒,重甲步卒,全都脱下甲胄成了牛马,大哥牛阚拖拉了一个多时辰,浑身如同水洗一般,甩下绳索,在地头随意舀了木桶中清水一阵猛灌,再次舀了一瓢,正要往身上浇下,又摇了摇头,拿着一瓢水走向同样大汗淋漓的陈启国。
“八弟,歇一歇!”
陈启国回头见是他,也是停下脚步,招呼了下孙尚香,这才迎上前。
牛阚笑道:“先喝口水歇歇,娘地,种地比打仗还他娘地累!”
陈启国狠狠灌了一气,长长舒坦吐气,蹲身坐在地垄上,放眼看向无数人忙碌身影,咧嘴笑道:“累是累点,可看着这情景……舒坦!咱们兄弟活了这么些年,可不就想着看到这情景么?”
牛阚坐到身边,将搭在肩头破旧布巾送到他手里,笑道:“咱们在寨子里就想种了无数田地,可却总是不能,现在……放眼看过,咱想种了多少就种了多少!”
“八弟,那石虎有些奇怪啊,百万大军就这么停了下来,不打咱们了?”牛阚看着正擦拭头脸的陈启国,一脸一疑惑不解。
陈启国手掌一顿,又继续擦拭头脸、身上汉水,笑道:“天下大乱后,刘渊、石勒、石虎先后入主中原十州之地,相比刘渊、石勒,石虎就要差了许多,咸和八年石勒病逝,九年石虎称天王;咸康元年,石虎领十万卒巡十州;二年,征民三十万营建襄国、邺城;三年、四年,北方慕容、段氏鲜卑乱北方,赵国先后调动十数万卒征讨;五年,建康六州大都督庾亮欲要北伐,石虎大怒,调兵五万掠荆、扬之地,掠汉水之南两百里而回;六年,石虎与益州相约,调七州之丁,五丁抽其三,抽调五十万卒、千万斛粮,欲走海而南攻建康,死者二十余万,之后大哥也是知道,修建长安,修建洛阳,选女数万……之后与咱们小打了一场,去岁又与建康、西凉、北燕混战。”
陈启国掰着手指说道:“自石虎取石勒而代之成为天王后,他可有消停过吗?”
“抽司、冀、青、徐、幽、并、雍七州之丁,五丁抽其三,共计五十万丁,徐、豫、兖距离淮水较近,大乱后,多与朝廷一同逃亡江南,三州之民已是不足十万户。”
“石赵拥有十州之地,以征七州五十万卒计,十州总计男女老幼不超过三百万,算上私奴、躲入山岭,绝不会超过四百万,这是咸康六年的人丁,这几年征役修建襄国、邺城、长安、洛阳死了多少男丁劳役?家里没了男人,会饿死多少老弱妇孺?每每用兵又会死了多少人?如今还剩下多少?可还有四百万?”
陈启国摇了摇头,想着他占了三州之地,甚至还要加上草原所属,加上低赋招来的河北、河南流民,加上捅枋头屁股抢了的人丁,整个“山西、陕西、草原”之地,如此之广阔地域也才百万人丁出头,尽管并州、关中之地被祸害的重了些,可如此之广阔之地,人丁仅百十万啊!
每每想及此处,心下就是一阵疼痛,深深叹了口气,扔出手里土块,苦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