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洛伦佐虽然没有问过海蒂的意见,但后者还是适时的提交了一份参考文件。

里面谈到了绩效考核制度,年终报告制度,以及足够有用的季度审查制度。

寥寥几笔,直接给他构建了一个足够稳定的架构,能让他用最短的时间管理最多的事务。

领主默不作声地收下了这份建议,然后命令手下撰写全新的档案书。

佛罗伦斯开始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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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耶诞节开始的时候,达芬奇才终於再次出现。

他带着一份方盒子敲响了海蒂的门,整个人都透着股扬眉吐气的感觉。

「我把气阀做出来了——而且还研究出来了你提到过的记录用钢琴。」

海蒂惊讶的从门边让开,看着他进门去桌子旁边放下好多东西。

达芬奇原本是想把气阀做出来以后再跟她讨论,但没想到一动手就入了迷,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完成后面的各种工序。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演奏用的纸卷都已经成功做出来了三份,自己正坐在钢琴旁边听着歌。

海蒂帮他一起捋开长长的纸带,下意识地赞叹了一声。

他果真是个天才。

这些东西其实在1910年以后才完全诞生,而且其中有很多抽象的设计。

可是达芬奇还真就做出了足够清晰的机械图纸,拜托工匠把它们给复制了出来。

如果她的想法是那长长的列车,他的存在就如同锅炉和炭火,让一切思想穿梭而去,凭空创造出深刻的轨迹来。

第一张纸卷是完全空白的,作为对比样本。

第二张是记录用的纸卷,需要放置在特殊的录制用钢琴的气管上。

当演奏者按压琴键的时候,琴弦会带动气阀,气阀再触动小锤。

那长长的纸带上有深浅不一的小凹点,便是小锤留下来的痕迹。

他甚至做出了一个打孔器,完成一首曲子的打孔只需要二十分钟。

海蒂看着方盒里的联动装置,隐约看明白了一些。

她的设计概念稿和达芬奇的实体装置比起来,有一个很不同的区别。

中世纪的钢琴并不存在立式柜,也无法把那个自动弹奏装置放置到琴谱的上方。

达芬奇直接在琴体的后方制作了一个弹拨装置,同时也配备了风箱。

「所以……你是打算让人趴在钢琴上面压风箱吗?」海蒂端详着精密的齿轮和气阀,转头看向他道:「还是有别的想法?」

「发条。」达芬奇扬起了笑容道:「我从乔托钟塔和钟表商那里找到的灵感。」

海蒂怔了一下,也哑然失笑:「好主意。」

他们去了杜卡莱皇宫附近的演奏厅,在钢琴旁边进行了一次试验。

果真如她预计的一模一样——

那拨弦装置在琴弦上方吞吐着纸卷,而前方的琴键却如同被无形的手按压着一般,在流畅地起伏上下,音乐声也流畅而动听。

海蒂隐约能想像到这种画面——

列奥纳多恐怕这十几天都没有睡,做完气阀做乐谱,甚至趴在钢琴旁边一倒腾就是一天。

他内心纯粹,对事物总有着一种执着。

就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

「我总觉得,这些曲子都太俗气了一些。」达芬奇把纸卷取了下来,看向她道:「美第奇先生恐怕也听过很多次了——神圣罗马帝国那边有什么曲子吗?」

他最近的精力实在消耗了太多,比起临时写一首新曲子,自己只想好好睡一觉。

海蒂忽然想到了什么,示意他把『录音』用的纸带放在指定的位置上。

等达芬奇示意准备就绪之后,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弹一首古老的曲子。

这首歌本应出现在二百年后,被誉为奥地利的第二国歌。

琴弦由於被纸张隔挡住叩击,此刻并没有发出太多声响,只有模模糊糊的闷钝声音。

海蒂弹得不疾不徐,但神情温柔而又怀念。

她弹奏的,是来自故乡的《蓝色多瑙河》。

你多愁善感,你年轻,美丽,温顺好心肠,犹如矿中的金子闪闪发光。

真情就在那儿苏醒,在多瑙河旁,美丽的蓝色的多瑙河旁。

当时的奥地利帝国在普奥战争中惨败,维也纳的人民们压抑而又烦闷。

可这首曲子如同舒缓又温暖的春风,能够唤醒许多沉睡已久的感情。

到了百年之后,它已经是新年前夜的保留曲目了。

当午夜时分度过,维也纳□□便会奏响这一首圆舞曲。

它是这样的欢快而又温柔,仿佛能消融每一个人心头的积雪。

海蒂回想着从前的许多画面,忽然想起来这奇妙的巧合。

午夜时分一过,便是新年的第一天。

那也刚好是洛伦佐�6�1德�6�1美第奇先生的生日。

——这个时间差穿越了百年,却是如此的恰如其分。

待她演奏结束,达芬奇把纸卷取了下来,开始现场打孔。

海蒂回了一趟杜卡莱王宫,给他带了些如同下午茶般的干酪和水果,又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

达芬奇把如同密码卷轴般的纸卷装了回去,拧好了发条,朝着她遥遥举杯。

下一秒,动听而又舒缓的旋律便流淌出来。

海蒂靠在钢琴旁边,听得都有些出神。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度过漫长的暮年之后,拥有这样的新生。

医药,化学,美术,还有音乐。

她徜徉於喧闹又古老的佛罗伦斯城里,给人们带来陌生而崭新的药物,更与历史中的一颗启明星,在共同聆听着两百年后的乐曲。

这又何尝不是她那苍老灵魂的文艺复兴。

renAIssance这个词汇的意思,是复活。

这样的词汇,被后世的历史学家们用来概括这个时代,赋予了足够贴切的引申义。

复活吧,在这样腐朽而黑暗的世界里。

1480年终於来临了。

佛罗伦斯的领主迎来了他的三十一岁生日,宫廷里又展开了盛大的舞会和庆典。

不仅是城内的贵族和艺术家们准时赴会,还有外邦的许多显要也坐着马车前来为他献上丰厚的礼物。

海蒂和达芬奇一同献上了自动演奏装置,一块整齐地行了个礼。

宾客们看到他们送上的是什么古怪铁器的时候,还有人发出不屑的嗤笑声。

但侍从按照达芬奇的解释,把那有些笨重的古怪家伙搬到了钢琴上,仔细的架好了位置。

发条被拧好,琴凳前空无一人。

下一秒,竟有黑白的琴键在下压和弹动,连带着后方的纸卷在不断变长。

人们终於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他们有的是因为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有的是惊讶於这样的机器居然可以让音乐无人演奏。

这不是什么鬼魂在作怪,更不是有女巫在当着众人的面施法。

那长长的纸卷不断吞吐,机械手指敲击着琴弦,旋律好听的让整个大厅都寂静了下来,偶尔夹杂着几个年轻人的惊叹声。

洛伦佐刚从又一次的痛风中缓过来没几天,膝盖和脚趾还有微微的疼痛。

他听到这如蜿蜒小河般的流畅琴声时,抬头望向了那穿着青绿色长裙的姑娘。

她长发垂落在肩旁,长眉犹如两弯新月,浅蓝色的眸子里含着笑意,整个人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那天沉沉睡着时隐约听见的歌声,似乎又一次在他的脑海里被唤醒。

海德维希�6�1爱娃�6�1玛利亚�6�1基斯勒。

洛伦佐收回了视线,抬手去拿身旁的那杯葡萄酒。

在这一刻,他其实很想问她一些问题。

准备了这样用心的礼物,你是想要怎样的奖励?

为什么之前提出来……要离开佛罗伦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忠告,他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然后停住,收回。

不喝也罢。

这次的公开演出实在是赚足了噱头。

一方面,那曲子确实美妙至极,不光是就佛罗伦斯的贵族们从未听过这样的旋律,连来庆贺的外邦人也一脸的新鲜。

另一方面,则是足够令人惊叹的那整套机械。

还没等曲子演奏完,就有人急不可耐的想找达芬奇订下预约,拜托他也给自家的钢琴量身打造这么一台,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

也正因如此,达芬奇在宴会的后半程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海蒂则和朋友们跳了好几支舞,笑的颇为轻松。

波提切利的气色好了许多,想来恐怕放下了很多事情,开始往前看了。

还有阿雷西欧先生也前来辞行,听说是要去远郊担任新的工作。

他们和她跳了一支舞,不约而同地赞美着她今晚的样子。

这样年轻而又姣好的面容,真是上天优厚的恩赐。

领主真的开始戒酒了。

他有意识地减少着用量,偶尔直接用橘子汁来替代葡萄酒。

啤酒已经在办公室里消失不见,餐桌上的红肉也少了许多。

他开始有规律的控制贝类的摄入,也基本上不会去碰凤尾鱼。

洛伦佐从小便过着高度自律的生活,如今去适应这些奇怪的要求,似乎也并不是很麻烦。

他的身体确实在渐渐的变好,痛风发作的频率在慢慢拉开。

与此同时,领主的卧室里也多了一架钢琴。

当他沉眠之时,那琴声也会流淌而出,犹如静静蜿蜒的蓝色多瑙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