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傅阳曦从不提及他的家庭。

因为也像是一滩沼泽。

他怕被她嫌弃。

又或者说,他怕她知道了以后,被她责怪和丢弃。

“我能想怎么样,我不是说了吗,来看看你女朋友。”于迦蓉对傅阳曦这副护着那女孩儿的样子恨得咬牙切齿。

她一直活在过去,为什么傅阳曦和老爷子却都能继续往前走?

凭什么?

傅阳曦一声不吭,拉起明溪的手就要走,对老爷子道:“我们走了。”

于迦蓉一下子就被刺激到了,顿时发怒:“你给我站住——”

然而明溪还没听到下面的话,羽绒服帽子就忽然被傅阳曦拉了起来。

傅阳曦将帽子拉到她头上戴上,在寒风中,用温暖的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点也不想让她听见。

他更害怕她听见那些恶意中伤。

他捂住赵明溪的耳朵,然后等于迦蓉骂完,脸色冷硬地拉着赵明溪迅速离开。

傅阳曦拉着明溪朝院门口走,明溪却忽然顿住脚步,推开他拽住自己的手。

这一瞬间,傅阳曦呼吸都要停止了,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赵明溪,一瞬间如坠冰窖。

他差点就要以为明溪是因为于迦蓉的话对他生出什么隔阂。

但是下一秒,他就见赵明溪转过身去。

明溪定定看着于迦蓉,于迦蓉也不知道她这是闹哪一出,皱了皱眉。

赵明溪一字一顿道:“伯母,你这是道德绑架。”

于迦蓉怒道:“轮得到你——”

“就是因为背负太多的情感绑架,所以傅阳曦在这个世界上一点归属感都没有。你不爱他了,但是他却没有停止过爱你。所以即便你生病了,他也没有强制性地将你送去疗养院,而是任由你五年如一日将情绪发泄到他身上。”

老爷子和于迦蓉,以及旁边的张律师震惊地看着赵明溪。

“可是你是不是忘了。”明溪眼睛逐渐发红,眼泪一颗接一颗掉了下来。

她为傅阳曦感到委屈,她此刻简直想嚎啕大哭。

但是她在强忍着,她一定要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

“你是不是忘了,他即便再能承受,也只是一个小孩。他心里像高压锅一样的时候,你看不到,他整宿整宿失眠的时候,你们又看见了吗?你觉得他看起来没心没肺,于是恨不得逼着他和你一起缅怀过去,沉浸在悲痛当中,但是你怎么就知道他不难过?”

“傅阳曦是这种人,你不爱他了,他也没有憎恨你过。他只会不爱他自己。”

死寂一片。

寒冷的空气将明溪的眼泪结成冰。

或许是被明溪砸下来的眼泪给惊到,又或许是因为她的话,于迦蓉与老爷子脸上都出现了复杂的表情。

“你们不要他,我要他。”

明溪拉着傅阳曦就往外走。

她很少感觉过这么难过,奶奶去世后,她跪在灵堂的那一天,她以为就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难过了。但是她现在完全感觉到了心如刀绞。她既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抱住傅阳曦,早点在人群中朝傅阳曦跑过去,又庆幸,现在还为时不晚。

傅阳曦有那么好几分钟都没反应过来,他呼吸窒住,呆呆地看着赵明溪拉着他走的背影。

他脑袋一片空白,心脏狂跳。

他知道小口罩现在在哭,因为她不停地抬手抹眼泪。他很少见到赵明溪哭,一次是那次醉酒,一次就是现在。

傅阳曦喉咙发涩,心脏仿佛被暖流拥抱住。

很多时候,这个地方,家,对于傅阳曦意味着失序的黑暗。

他不知道下一秒会来临什么,也不知道下一个夜晚能不能走运地睡着。

他踽踽独行,然后遇到了小口罩,小口罩拉住他,拯救他,将他拍打得蓬松,让他有阳光可晒。

她是唯一一个维护他的人。

甚至,她有的时候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站在他身边,就已经能给他足够的温暖。

两人一直走出宅院外。

明溪又抹了下泪水,实在不是她想擦泪水,而是眼泪太汹涌,淌进脖子里冻得她哆嗦。

“原来你是哭这个。”傅阳曦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过来。”傅阳曦把她身子掰回去,眼睛发红,用拇指将她眼角泪水揩去。

“你眼睛红了。”明溪道。

傅阳曦翘起嘴唇,俊脸嚣张欠打,一如既往打死不承认:“冻的,赶紧上车子,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