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坚火又磕了一个头,起身道:“既然如此,请恕草民鲁莽,草民告退,随时候诏。”
刘介与礼部官员送丑王出去的时候都很恼怒,不停地斥责、数落,进帐之前明明很听话的一个人,怎么到了皇帝面前就变了一副模样呢?早知如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面圣。
柴悦更是羞惭不已,丑王是他介绍给皇帝的,必须为此负责,王坚火一走,柴悦就前行几步,跪在地上道歉:“臣伏乞陛下恕罪,王坚火……”
“他平时不是这种人。”韩孺子替柴悦说下去,然后示意他起身。
柴悦站起,神情更加惊讶,“陛下打听过丑王的为人?”
韩孺子摇摇头,除了柴悦,他身边的人都不太了解这位洛阳丑王,“朕只是猜测,王坚火容貌特异,富不过谭家,贵不过俊阳侯,能得众心,必不以狂傲为资。他在这里的所作所为,无非是在使激将法。”
柴悦呆了一会,“陛下圣明,非臣所及,丑王的激将法终是无用。”
韩孺子笑了一下,连柴悦也会奉承了,倒也不奇怪,为了出人头地,柴悦在权贵圈里游走多年,对这种事情驾轻就熟,韩孺子只是遗憾,照这样下去,大概只有杨奉还敢在他面无所顾忌地说真话。
“无用?你没听到他与朕打赌吗?”
柴悦又是一呆,“可陛下……没有接受。”
“君与民当然不能直接打赌。”韩孺子接见王坚火就已经给他很大的面子,若是当场接受打赌,洛阳丑王的名声就更大了。
“三天之内,必须找回宝玺。”韩孺子挥手让柴悦退下。
柴悦茫然离去,在此之前,他忠于皇帝是因为只有皇帝赏识他,这更像是一种赌博,他赌赢了,前途无量,若是论到才华,柴悦内心里还是有一点骄傲的,可皇帝与丑王的这次“打赌”,却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随之生出一股真正的敬佩。
韩孺子接连召见数人,尤其是刑吏张镜,布置寻找宝玺之事,“宝玺肯定在洛阳城内,不用再调查有无了。给你两天时间,后天午时之前将宝玺送到朕的面前,加官晋爵,你张镜就是大楚第一刑吏,若是找不回来,阁下枉称‘广华群虎’之一,回乡种田去吧。”
江湖讲道义,朝廷有官爵,张镜磕头不止,退出帐篷时既兴奋又紧张,“大楚第一刑吏”意味着太多,比他当初参与争位带来的好外可能还要更多。
离午时还有一会,韩孺子召见早已等候多时的河南郡官员,说起让洛阳富户开放私仓,韩稠等人立刻应承,都说不是问题,好像早就商量好了,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
如此一来,韩孺子反而不安,地方官员的承诺太不可信,可是总不能因为他们答应得太快而发怒,只好让他们定下期限,并保证所有流民都能得到救济。
午饭之后,韩孺子叫来户部侍郎刘择芹,想听听他的意见,结果得到的是含糊其辞,刘侍郎唯一的意见就是观察,以为在皇帝的亲自监督之下,河南郡不敢敷衍,很可能圆满完成任务,但是……
韩孺子将刘择芹打发走,他已经是皇帝了,却无法保证自己的旨意能够得到充分执行。
他又召见瞿子晰和十名顾问,书生虽然有些固执,毕竟敢说几句真话。
“洛阳之官,骄奢已成习惯,和帝允许河南尹之位世袭,本是为了安抚谦让王位的河南王,也是想用宗室稳定关东,结果酿成今日之患。陛下若想清除洛阳弊政,需用重典。”
瞿子晰倒是坦诚,不为官员说话,看得也清楚,可是提出的建议太激烈,在韩孺子最急于解决的诸多问题当中,洛阳排不到前列,韩孺子只想尽快找回宝玺,并安置好流民,一旦要在洛阳用“重典”,他在这里耽误的就不是三天、五天,而是至少三五个月了。
难道只能暂时忍耐?韩孺子不甘心。
出去打探琴师消息的泥鳅回来了,一直等到傍晚服侍皇帝用膳时,他才得到机会报告情况。
“张煮鹤还真是洛阳有名的琴师,祖居此地,也曾行走江湖四处卖艺,三年前返乡,就没再离开过,如今在河阳侯府里任职,教出不少有名的弟子,据说他的琴声能治病。”
“有这么厉害?”张有才不信。
“大家都这么说,我问过不同店里的四位琴师,一提起张煮鹤,全都赞不绝口,只是可惜,他现在极少出侯府给人拨琴了。”
经过一整天的忙碌,韩孺子对琴声的兴趣已经淡了许多,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泥鳅好不容易出趟门,很兴奋,问道:“听说陛下要跟洛阳丑王打赌,是真的吗?”
韩孺子眉毛一扬,果不出他所料,王坚火也认为他们之间有一场“赌局”,“我没接受。坊间怎么说?”
“没接受啊。”泥鳅大失所望,“我还在陛下身上押了十两银子呢,明天得要回来。”
“押我十两银子?”
“对啊,都说陛下和丑王打赌,大家则赌谁胜谁负,说句实话,洛阳城里看好丑王的人更多,我押陛下大胜,他们都笑话我。”
韩孺子嘿了一声,明知这仍是丑王的激将法,还是感到愤怒,“就算宝玺此刻就在丑王手里,三天之内我也要用自己的办法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