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帝轻呼出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两鬓因心虚而冒出的冷汗,心想,带孩子可真是太累了。要解开这孩子的心结,真是路岐而长,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因为有两只兔子要照顾,穆允忙得不亦乐乎,整个承清殿的内侍也都跟着忙得不亦乐乎。两日相处下来,内侍们渐渐发现,小太子似乎也不像他们以前所认为那么喜怒无常,那么不好接触,反而比其他皇子都直率坦荡,在他们这些内侍面前也从不摆什么皇太子的架子,即使他们偶尔粗手笨脚犯了些小错,小太子也从不借机找茬,反而会在大太监面前帮着遮掩。总而言之,内侍们惊讶的发现,和宫里其他或矫情或事逼的后妃皇子们相比,小太子竟算得上一个十分不错的主子。
所以以前,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对小太子有那么深的误解呢,难道就因为小太子经常给陛下甩脸色,经常拒绝喝药拒绝陛下其他的安排?仔细想想,小太子那都是针对陛下的意气之举,而并非针对他们这些内侍。亏得他们还听信谣言,经常和其他宫人一道在背地里说小太子的坏话,真真是瞎了狗眼烂透心肝了。
因为这份愧疚,因为这份“喜遇明主”的惊喜,内侍们伺候的格外殷勤,格外贴心,甚至还闲吃萝卜淡操心的担忧,万一小太子以后真被废了可怎么办呀,他们恐怕再遇不到这样一个合心意的主子了。
内侍们越想越伤心,越想越不舍,为了哄病中的小殿下开心,每日都变着花样绞尽脑汁的想各种适合在室内玩的小游戏。
于是卫昭这日来到承清殿,就见少年跪坐在席上,雪袖卷至肘部,身边围着一群内侍,正和对面一个内侍玩跳棋,大约玩的有一阵子了,额上汗津津的全是汗。
见卫昭进来,内侍们慌忙行礼,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撤掉了游戏道具。定北侯嘱咐过,小殿下伤势未愈,不能做太多消耗体力的活动,如跳棋投壶等游戏,每日至多能玩半个时辰。方才他们玩到兴头上,都忘了时间。
少年脸色红扑扑的,见卫昭过来,立刻起身飞奔过去:“师父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卫昭拉开黏在自己身上的小崽子,低头盯着那两只黑如宝石一样灵动漂亮的眼睛,故意板着脸道:“臣若不回来,殿下还准备玩多久?”
少年羽睫末梢轻不可察的颤了颤,心虚道:“也没玩多久。”
说完,不等卫昭再问,便迅速把脸埋进面前坚实胸膛,闷声道:“谁让师父总那么忙。我自己呆着无聊,又想师父想得厉害,只能做其他事来转移注意力了。”
这倒又成自己的不是了。
卫昭彻底没了脾气,拿手指在小家伙鼻头上一刮,吩咐内侍:“去将披风取来,本侯带殿下出去走走。”
内侍们都知道,定北侯每日从内阁放班之后都会带小太子出去遛弯,因此提前就把披风、舒适软绵的鞋袜等物都准备好了。今日亦是如此。
绯色的蜀丝披风,边缘镶着一圈雪白的兔毛,裹在慧黠灵动的少年身上,倒真像裹了一只小兔子似的。
卫昭牵着少年手出了殿,按平日熟悉的路线遛了一圈后,照例要去观星台上欣赏一会儿夜景,不料刚分花拂柳拐过一处幽静宫道,就险些与一个匆匆而行的宫人撞上。
那宫婢端着个托盘,本低头疾行,显然没料到道旁柳树后会突然冒出两个人,更没想到这两人会是太子与卫昭,神色一变,吓得慌忙跪倒请罪。
那刹那间神色变化,岂能逃过卫昭眼睛,卫昭长眉一挑,沉声问:“你是哪个宫里的?”
宫婢目中盈泪,浑身簌簌颤抖,一副被吓坏了的可怜模样,抬头,一双妙目幽幽望向卫昭,道:“奴婢是惠妃娘娘的贴身侍女,因急着将药膳送到娘娘跟前,才一路急行,没注意看道,不想竟冲撞了定北侯与太子殿下,奴婢万死,望侯爷与殿下恕奴婢无心之罪!”
卫昭扫了眼,果见那宫婢手中捧着一个白底青花的三足碗,比寻常碗要大出一圈,大约是怕凉,还用圆盖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