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了很久,最终瘫坐在石阶上,没过一会,远处行来了一辆马车,在宅子门前停下。
我回头一看,才发觉是梅娘的住处,我真是糊涂了,怎么跑到这里来。
然而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咳嗽声,身后的大门开了,“小姐,小心台阶。”
“呀,这是谁!”
“陆大人?”梅娘率先认出了我。
我无力的笑笑,“惊扰你了。”
“这是……发生什么了?”她见我一幅狼狈模样问道。
“碰到一些棘手事情罢了。”我看看她又朝门口的马车瞧去,“怎么,你要走?”
她闪过一丝慌张,用笑容掩盖:“旧日的一位恩客,明儿一早就要离开苏州了,所以赶去相送一程。”
我不相信的笑了,“相送还需要带行李吗?”
她的脸上泛起窘迫,我也没有追问,只是感到疲惫往旁边的门上靠了靠,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今晚遇到了点麻烦,不想却跑到你这里来了,能借我暂避一会吗?”
我也不懂为什么,明知道她是阮昱成的人,却又总对她生出一种莫名的信任。
她点了头,唤身旁的婢女过来,“欢儿,扶陆大人进去。”
那名丫鬟伸出手想扶我,然而在起身的那刻,我却感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血……大人,您受伤了……”那丫鬟突然颤抖着语气说道。
我朝肩上一摸,殷红的血色沾上指尖,怪不得一路下来我会感觉如此吃力又痛苦。
梅娘也皱了眉头,“欢儿,还不快扶大人进去。”
就在此时,一道影子从天而降,欢儿惊呼了一声,我也以为是有人来了,迅速的从地上起身,待到那影子落地后,揭开蒙面,才发现原来是小七。
“陆哥哥,现在情况不妙,得快走。”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那刺客呢?”
“陆哥哥可知那刺客是谁?”他看了我一眼反问,似乎我会知道答案那样。
我想了片刻,吐出两个字:“秦准?”
“东厂的人。”他话落,我整个人又是一怔。
这么长时间,我不是没有怀疑过秦准,然而就是没想过会与东厂有所牵连。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秦准的资料会从来没有出现过。
“看来连东厂也有参与此事……”
现在的情形似乎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变得越来越复杂,甚至各种势力交汇。
“这三言两语我也没有办法和你说清,但现在确实很危险,秦准已经暴露了,接下来只怕是山雨欲来的征兆。所以,事不宜迟,得快走。”
从小七的话语里我听出了急促的意味,我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在苏州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所知道的真相一定不简单。
就在这时,我的伤口又作痛了,我吃疼的按住肩膀,一旁的梅娘见状开口道:“既然如此,不如二位大人就请和我们一起走吧。”
小七有意看了一眼梅娘,又将目光转回我,带着一点不明的意味。
然而我还是同意了这个建议,“那就有劳梅娘了。”
“大人!她是——”小七意外得也不喊我陆哥哥了。
“行了,小七!”我喝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缓和了语气:“就这样吧。”
上了马车,小七由于不放心,赶走了车夫自己来驾车,而梅娘则帮我在车厢里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
期间她先问道:“方才陆大人为何要维护我?”
我淡淡地笑着,“我只是觉得像梅娘你这样的女子是不应该受到伤害的,要是还在很多年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孩,换作是谁都会想保护的吧。”
她的目光没来由的一闪,虽然只是一瞬,“我不是个好女子。”她低低地说道。
“万事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我懂。”
“可我也骗了大人你。”
“没事,马车还没出城,你现在还有机会,想说什么尽管说。”我眨眨眼,玩笑似的那么说。
她顿了片刻,还是没有说出来。
马车在奔驰,我探出头问小七:“我们现在去哪儿?”
“现在苏州已经不安全,不如出城再说。”小七又瞟了一眼车里的梅娘,“至于她——”
“大人也将我送到城外就可以了。”她说。
“城外有人来接你吗?”我侧头奇怪的问她。
她不做声,却微微一点头。
我心中已经了然,放下帘子,靠着车座半晌,还是没忍住问道:“是阮大人?”
她一抬眸,似乎是再也无可逃避的问题,终于点下头,某种复杂的感情爬上她的面容。
我吁了一口气,看来是如此了。
“我和他……”她轻轻地开口,眼神变得有些恍惚,“其实……不是你们想得那样,至少,我们都没想过会让一切变成这个样子。”
我看着她,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无奈,“所以,这苏州一切的指使真的是你们吗?”
她摇摇头,叹息间有无奈与悲伤,“大人还记得上次我们说过的话吗?”
我点头,她继续道:“其实那天我骗了大人,在这场计划里,张恩只是一颗棋子,我利用他报复了刘白二家,然而这场报复所要遮掩的不过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官场秘密罢了,说到底,我们又何尝不是别人的棋子。”她自嘲般的笑了。
“我知道,那天你用张恩做托词,不愿意承认和阮道成有关,无非就是怕把他供出来,但如今事态发展已越来越越严重,我想是时候该说出真相了。”
那一刻她垂下眼捷,将眸子里的光遮掩,沉默了一会,吸着鼻子,有哽咽的声音传出。
“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我挑眉,“看来你们认识很久?”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十三岁那年就认识他了。如果后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被离京外放。”
看来这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然而梅娘却并没有打算再往下说,“很久远的事情了,大人想知道的也不会是这个。”
她很快收拾起自己的情绪,恢复了该有的平淡,然后开口道,“明之是三年前升到苏州的,我也是那个时候被教坊司送到这里的,自京城一别以后,我曾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了,却没想到我们还会在相逢。只是那个时候我没想过这会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
“什么意思?”
“官妓隶属教坊司,如果没有上头的意思,是不得随意更改地籍的,然而,嘉靖十二年我却从京城调到了苏州,大人觉得这是为什么?”
“有人故意的,他把你送给了阮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