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枕边就我一人,陆炳是早已进宫去了,做锦衣卫这行当,早出晚归我是深有体会的,特别是以前每每半夜起床,都要刘管家提着铜锣来叫我,结果往往是我一人起床,整府不得安宁。
然而这家伙倒是相反,不仅话少,连手头都听不出响,半夜走的那会,我竟然完全不知道,如果不是他真的很安静,那可能就是我睡得像死猪,当然,后一种可能我是拒绝的。
不过起身看看身上的被子,发觉他还算有良心,走之前又给我盖回来了。只是这样的欣慰没有持续多久,一个大大的喷嚏就随之而来,糟了,我忘了现在这具身体的抵抗力是有多差,所以说,他盖回来有个屁用!
我向厨房借了一个炉子蹲在院子里熬草药,偶尔会有几个姬妾走过,我像从前那样和她们招手问好,然而一个个不是白眼相对就是嗤之以鼻,再想想过去她们对我那望穿秋水,莺燕环绕的样子,不得不摇头叹息,女人这是何苦为难女人呢。
不一会,热气沸腾,我的药想来是熬好了,这时外头却传来敲门声,刘管家匆匆赶去开门,只听一声严大人,我拿起药罐的手猛然一滑,瓦罐碎裂,药汁溅洒一地,完蛋,这是真来了······
因为陆炳不在的缘故,刘管家去禀报了崔浣浣,毕竟这也是我曾经的意思,府里内内外外由她打理。
然而没等崔浣浣过来,严世蕃就已经一脚踏入门内环视了一圈,问道:“怎么,陆大人还未回来吗?”
刘管家何曾见过严世蕃这样的气势,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我家爷和严大人同朝为官,严大人今日未曾遇到吗?”
我站在院子口瞧严世蕃那脸色,估计是没碰到陆炳了,从前下了朝,我总会磨磨唧唧的等着他主动过来找我,如今碰上真陆炳那雷厉风行的态度,怕是落了空。
这时,崔浣浣也来了,见到严世蕃那一脸不悦之色,她很知趣的领着他进了前厅。
中途,要上茶的时候,我主动从婢女手上端了过来。
进去后,将茶盏放下道:“严公子请喝茶。”
我使了个眼色给崔浣浣,示意她先下去,虽然她并不明白我想做什么,但还是一点头退了出去。
现在我终于明白男人为什么会喜欢女子少言寡语了,像崔浣浣这种聪明知分寸,确实讨人喜欢。
“陆府向来喝茶的人不多,所以没有什么明前,踏雪,严大人勿要在意。”我语含深意的说道。
果然,他抬起茶盏的手一顿,看着我的眼神里多了些诧异,但很快像理解了什么讽刺一笑,“看来,陆大人与六夫人感情笃厚,平日里没少提及外头的事情吧。”
额,他好像理解错了。
我忙摇头道:“不是不是,不是他和我说的,是我自己知道,我给你瞧样东西。”
我想解释什么又怕他不信,突然想到他赠我的那枚玉佩,于是开始在袖子里使劲摸索,然而愣是掏了半天也没找到。
我心下一惊,糟了!自从换了个身体以后,那枚玉佩怕是早不知丢哪儿去了。
“六夫人,想给在下看什么?”
我尴尬的看向他,“那个不见了,是一块玉佩,你送的那枚玉佩,上头刻着钤字,我——”
“够了!”他一声喝,吓得我一惊,不知哪里说的不对。
他扭过头去,似乎不想与我对视,然后更加苦涩道:“夫人,是想告诉我,他不仅和你说了从前的所有,连那枚玉佩也送给你了吗?”
“不是啊!严世蕃,我的意思是——”
“六娘。”突然有人再次打断了我的话。
我和严世蕃纷纷循着声音看去,是陆炳,一身官服配着长刀气宇轩昂的立于门口,显然是刚从宫内出来。
“六娘,怎么站在此,给经儿寻的教书先生在门外都等了好长时间,去看看可合适。”
我知道他这是要支开我的主意,但那刻心里好像就是涌起了一股倔强与不甘心,于是我第一次做了反抗,站在原地没走,并且回道:“教书先生让他先候着,但今儿这件事情关系我们三个,必须说清楚。”
“哦?不知夫人想说什么?”严世蕃看着我语气尖酸的问道。
陆炳背着光线,他脸上的表情和目光在昏暗里变得让人捉摸不透。
可是,我仍然不愿意辜负我人生中这次大胆的决定,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也许会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机会。
于是,我对上这两个男人的面容,慢慢开口道:“其实关于这件事情,我有必要解释一下,它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因为从一开始,你所认识的那个陆大人他其实——”
“没错,从一开始,是陆某的错,如果说认识的时候陆某就做了些让严公子误会的事情,在下愿意向严公子赔礼道歉。”陆炳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坦然的看向严世蕃,而我亦愤怒无比的看向陆炳。
“你让我说完!”
“不用,这件事情我会和严公子解释清楚。你下去吧。”
“我不!你应该告诉他事实真相,其实我才是——”
“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陆炳说。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落在屋内,我和严世蕃皆一震。
我瞪大了眼睛,半晌讷讷的开口:“你在胡说什么呀……”
严世蕃扶住了身旁的桌子,似乎在努力支撑着什么维系此刻脸上那一点悲凉的笑容,“原是如此,一场笑话!”
他笑了几声,受伤的目光移向陆炳:“你在报复我是吗?报复当初宫里的那件事情,好!好的很!你成功了!”
难掩脸上的痛苦之色,他终于忍不住忿然甩袖出门。
“严,严世蕃!严胖子!”我想跟在他身后喊,然而这具身体却偏偏不争气的捂住胸口喘了起来,最后我只能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却无能为力。
我蹲在地上,捂住难受的胸口,明明是体弱的折磨,为何此刻却好像真的连着心脏开始疼痛。
看着那双布满刀剑之茧的手伸来,我恨恨的一把推开他自己站了起来,“走开!不用你管!”
然而没走几步,又剧烈咳了起来,连着步子都摇摇晃晃站不稳,我只能扶着门框停下,心里抱怨这孱弱的破身子骨!
“我不管你,你走的回房吗!”没等身后的话音全落,他上前一把扛起我,大步向房间而去。
“混蛋!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要抱!不是扛啊!”
然而我的话他似乎总可以充耳不闻,丢到床上以后,他又命人熬了一碗汤药端来,非常强迫的对我说道:“喝了它。”
我还在愤怒刚才的事情,接过药碗后使劲一摔,十分有骨气的怼他道:“不喝!和你这样的自私鬼在一起还不如死了算了!”
地上的药渣他一眼也没瞥,只是唤来下人道:“再去熬两碗。”
“两碗?你什么意思?”
他站在床边垂眸看我的目光里带着一点无所谓:“一碗不喝就两碗,两碗不喝就四碗,你想加到几碗?”
“你他大爷的!你当在北镇抚司审犯上刑呢!”
“你想怎么理解随你,于我来说,达到结果就行。”他露出一点牙齿的笑,像讽刺。
“你……你……”
我气的无话可说,将头一下子埋进了被子里。
上苍呐,陆判呐,这是什么助攻加成,分明是个虐待狂啊!!!
因为那日严世蕃的事情,后来的几天我一直没有理他,当然他这样的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寂寞或不自在,毕竟像块冰似的人能指望他有什么多大的情绪起伏。
晚上我照例躺在床上装死鱼,心里数着这是第七天了,一个礼拜不说话,他怎么能熬得住?所以是把情绪都憋到诏狱里审犯人去了?
我在心里暗自点头,如此一来也就说的通为何诏狱被誉为大明最变态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