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月来,天气稍转凉了些。
顾涅辰进门时,桑乐瞧见他肩上披了一件紫色袍子,将手臂遮了大半,手里抱着一个红漆檀木盒子,手指被冻得微微泛红。
又见他眼神依旧空洞,轻抿着唇,除此之外别无多余神态。
他不疾不徐地往大厅走,身形气质亦是一绝,乍这么一看,还真看不出他是否痴傻。
他倒也不是真的一人来的,身后还紧跟着一个黑衣锦袍的护卫,腰侧挂着一柄剑,剑柄在薄阳中反出一道光,又给清冷的院子平添了一份凉意。
代夫人瞧了顾涅辰身后的护卫一眼,捏着帕子准备迎上去,但却被靠着正门的代婉儿抢先一步。
代婉儿早在顾涅辰进门的那一刻就面露喜色,扭捏地迈着细碎的步子迎上他,不顾礼节地抓住他因抱着檀木盒子而暴露在外的手。
“涅辰,你是来特地来寻我的对吧?走,我带你去我的院子里转转,院子里有好大一片池塘,你会喜欢的......”代婉儿知道顾涅辰不会答话,便自顾自地说了一通,势要将他硬生生拽走。
可顾涅辰却有些怕生,手一偏,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代婉儿手上落了空,又想抬手去碰。
顾涅辰没动,但有剑柄从他身侧横上来,他身后的护卫上前一步,将代婉儿挡了下来。
那护卫生得英气,冷着一张脸,代婉儿吓得一哆嗦,不敢再乱动。
但这毕竟是在代府的地盘上,相邀不成脾气还是可以有的。她脚一跺,大有要撒泼的气势。
代夫人一见,赶紧上前将她扯到身后,止住了她那一通还未发的没来由的脾气。
“顾少爷,小女无礼,若有怠慢,劳烦少爷见谅。”知道顾涅辰听不懂,代夫人有意掐着文绉绉的句子招呼他。
这番话常人听来,倒觉得她代家有礼有度,却不知她一字一句都带着轻蔑不屑。
换作平日,顾涅辰断然是不会有反应的,但今日代夫人话音一落,他就紧跟着侧过头。
桑乐终于从他侧头的瞬间,从那双涣散的眼睛看到了不一样的颜色,是带着凉意的银色,就像那护卫的剑柄一般。
代夫人不可避免地被他一记眼神怔住,似乎透过那双眼睛看见了当年杀敌四方的顾将军,带着威慑力。
“顾少爷,我......”虽说这几年代家通过攀附权贵显赫了些,但这代夫人终究还是一个在底层生活过几十年的市井妇人。
此刻面对眼前这个生来尊贵的人突然的冷意,她那佯装出来的威严瞬间分崩瓦解。
代府大院里,代夫人、代婉儿、管家婆子和其余一众仆人都一动不敢动,偷瞥顾涅辰的眼神复杂而沉重。
这不是个傻子吗?为何大家还是会如此怕他?
前后反差太大,连桑乐也开始怀疑,难道他的病好了?
“呵呵。”顾涅辰却笑了。
在一众人的惊讶中绽开嘴角笑了,笑得天真纯良,像当年被顾夫人牵着买糖的六岁孩童。
众人见此松了一口气,看来傻还是真的傻,傻子不经意间的神情,有什么值得紧张的呢?
只不过是他们心虚罢了。
“姐姐。”
桑乐还沉浸在方才他转瞬即逝的神情中,就见他笑着向自己走了来,那声姐姐叫得软糯可爱。
她一激灵,来人已经腾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倒是一点也不怕她。
“姐姐,辰儿想你了。”见桑乐未作反应,顾涅辰有些生气地捏了捏她的手指,嘴上毫不含蓄地表达着对她的思念。
小孩儿就是这样,直白、毫不保留。
但桑乐却没有再像上一次在顾府一般对他卸下防备,即使她的耳根子在他说想她的时候就红透了。
她抽回手:“顾少爷来做什么?”
桑乐说话时往前瞧了一眼,代婉儿正被代夫人强行拉扯住,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
“来找姐姐。”和往常的顾涅辰都不一样,现在的他,有问必答。
“找我做什么?”
“还姐姐的盒子。”他将手里的木盒子往桑乐身前送,一双眼睛期待地扑闪着。
桑乐瞧了一眼,的确是那日她用来装华稽的,但她却没接:“普通的盒子而已,不要也罢。”
桑乐说话间又往代婉儿处看了一眼,见她的眼神更阴郁了一分,好似再骂她不知好歹。
“姐姐不要吗?”顾涅辰把手伸回来,把盒子抱进怀里,可怜巴巴地问她,又像是再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