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明微微笑道:“其一,即便自身难保,也未必不能救人。其二,所谓毒之为毒,亦为非毒。我们管毒蝎毒虫叫毒,但它们自身不会受毒所害;这毒于它们,便如我们习武之人惯持利剑一般。况如现在这殿中芳香醉人,扰人神智,这香也是毒,那毒为什么不能是香呢?先前这香不能动你心智,而现在你却受其所困,其中道理何在?其三,就算毒之为毒,也未必没有化解之法。你可曾想过他为什么要把你推出石室,自己却留在里面?”
他见王樵忡然凝思,继而道:“我有一套呼吸之法,能够助你逼出毒素。但此法欲行,必须做到‘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方可。你若困于这石壁之前,自暴自弃,辜负他一片宁愿自戕也要相救你的美意,这于我们道家来说,是‘最下不及情’的恶形恶状,这香便于你是剧毒,纵然逼出一毒,更生一毒,心中欲念源源不绝,是决不能眠无梦、醒无忧的。那时你救不得自己,也救不得旁人,更救不了他。纵然痴情,又有什么用呢?”
王樵无法回答,他当真有一会痛不欲生,只想反正我也快要死了,不如就等在这石前,与他一同化为枯骨,携手黄泉,那时候无论是多么厚重的石头,多么坚硬的壁垒,也阻不住我们了。但他原本为人极为豁达,凡事从不妄求强求,这般痴情妄性、浓墨重彩、只念自己而不见天地众生的做派与他并不相合,此时一经名师点醒,便如同灌顶醍醐,轰然乍开。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喧杂之声,由远及近,先仿佛在通天道之下传来争斗的响动,但旋即伴着喝止和惊诧的话声便到门前,显然来人武功不弱。紧接着脚步声从外殿重重踏响,王樵与卑明真人回头看去,只见几人抢进殿里,一人身上受了不少伤,背着一位面色惨白的少妇,见到王樵便仿佛见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噗通一声跌跪在他面前,却仍然是小心翼翼地将身上背着的少妇托下来,仿佛不肯让她受一点委屈。王樵认出来人,惊道:“梅大哥!你……”还未及问他怎么会在这里,却被那少妇的面孔骇得再说不出话,只见一张脸彷如枯骨,便似被什么妖魔鬼怪吸干了全部的精气,连血肉也全萎缩殆尽,只剩下枯如槁木的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抓紧去探鼻息是,只隐隐一息尚存,气若游丝,冰冷透骨。正待要问,更有好些人冲入殿内,怀抱女子尽皆如此,有些已经不见人形,连骨也化至无物,整个身子只剩皮囊,仿佛蛇蜕。
当先的来人正是梅九。他们自从那日从山道分离,北派带走了贝衍舟,而他们几人因为阻止北派追袭而受了重伤,后被四鬼抓回山上,一时事务繁杂,没空管他们,便都关入忘情谷中。但就在刚才一会儿功夫,原本作为蟾圣所养的、用于他储纳精气的“蛊盆”的诸多女子,陡然之间仿佛被吸干了全身的血肉一般,仿佛要被寄生的蛊盅绞死;谷中诸人大骇之下,合力冲出看守,也是病急乱投医,听说王樵在山顶之上,便硬生生带着她们上山顶来,只求一线希望。毕竟,他曾成功祛除过贝衍舟身上的蛊毒,几人是亲眼所见。
梅九看见王樵,脸上流露出乞怜神色,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衣衫下摆,只道:“求你……我妻子香宛……”王樵见他浑身鲜血淋漓,新旧伤痕层层叠叠,疮口迸发,也同样命在旦夕,这些伤中有不少是当初在山道上为了护送保全他们所致,但自己这几日来心思全在喻余青身上,何曾有半分想过他们?心中又是歉疚,又是自责,环视周围,见来人尽皆背负自己所爱之人,狼狈万状,却又目露怜惜,心中陡然一动,心想我不能和阿青厮守一生,但若换得旁人能和自己爱人长久厮守,难道不也是一样吗?
他快步上前,扶住梅九的胳膊,将他伤处包扎起来,道:“梅大哥,你放心吧。有我在呢。”梅九朝他感激一笑,还想要说什么,身子一晃,咕咚一声栽倒下去。王樵一惊,卑明却扶住他道:“不妨事,是这殿内桂香醉人。睡一会儿倒也无碍。”说话间,闯入这殿中的不速之客接连倒伏在地,不省人事。
史文业等人这才带教众熏香入内,将闯入者搬离殿中,赵朗在蟾圣手下学的是蛊法一脉出身,鬼蟾山上蟾圣以下以他最懂蛊术,上来细细查勘诸女子,骇然道:“她们身上种的都是蛊母,以蛊子供奉为食,按说断然不会出现这等情状,……只能是……”
蛊术一法需要天赋异禀,一般人万难学会,旁人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另外三鬼却面色大变,追问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