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就是不知足,他想要给他最好的,让他永远不沾手这些红尘黄土,人心鬼蜮。愈是这样想便愈发恨自己,更恨这老妇藏得太深,谁也不会想到她头上去,自己若是早查出来她,现在又怎么会给她算计的机会?他当堂便恨不得拖着王樵就走,是你自己情愿去死的,谁逼了你来着?却要我们替始作俑者担起天大的担子,将来还指不定是什么下场……
这样想得害怕起来,手掌上盘桓蛊茎根根虬起,将椅背扶手捏做齑粉。他知道王樵是会答应下来的,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愤怒:凭什么?他三哥那样好的一个人,什么都不与旁人争;他凡事看得淡、望得远,遭了泼天的大难也摊过来了,又修道修得平和如止,却反倒被小人倒打一耙,骑头上颈,平白要受人如此欺负?
忍不住浑身戾气一盛,唬得王樵急忙拉住:“得了,气生不够的,再说她已经抵了命,死者为大——”
喻余青怒极笑道:“好一个死者为大,我去把他们全杀了,让他们大得够做天皇老子去!”
王樵只得拦腰抱住人哄着,不让他那戾气散出来:“好了,我没事的……你不是当真这样想,况且犯首伏诛,其他人杀了也无济于事……便是这庄内人都死绝了,世上也不过是再多几个你我,……”他缓缓去说,“这便成了死结。倒是有那渔翁得利的家伙,手上没脏一处腥,最后却坐收好处。你替他们除了心腹大患,他们转手再把一顶灭族魔头的高帽戴给你,从此江湖险恶,我俩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以后哪里还能有安生日子?”
“那难道就纵着他们逍遥快活?”
“活着有时候比死更难,他们眼下寝食难安,何谈逍遥?”王樵淡淡地说,“让这教训刻进骨子里,刻进血脉里,也许比杀了他们来得更好些。我们现在就仿佛给人赶上棋枰一头,要是棋盒里无子可取,岂不是还没上手便已输了?”
喻余青说不动他,又忤不了他,叹了一声,可偏偏被他那句‘安生日子’给画了饼,像身上根根箕张的刺给捋得平了,到底心疼也没得说,没在意被人抱在腿上叠坐着,从耳垂亲到脸侧,就着茶沫苦尾交互咂吻了舌尖。王樵日常里是个不经风月的棒槌,可这时候两人便如新婚燕尔,一抱在手里便舍不得撒开,这会儿知道心上人为自己揪心,还不抓紧用了点功夫,笨手拙脚地着意哄着,吻得情长计短、藕断丝连。喻余青昏头涨脑地拿手推他,唇齿间嚼着话来回推搡,‘够了啊,……不成,……’又被他衔了舌尖吮回去,‘在别人厢里……万一……’
他突然浑身一个激灵,伸手从桌上茶碟里攥一把瓜子破窗打去:“谁在外面!?”那瓜子被他内劲一掼,击在人身上便仿佛极其精准的暗器打穴,传来入肉声响,紧接着隐约一阵闷哼兼细微脚步迤逦而去,想必偷看偷听者也是落荒而逃。喻余青涨红了脸想要追,王樵拉住他笑道:“你追上了又要怎地?没事,让他们看去。”气得事主脸上一阵红红白白,只好返身回来提手揍他,低声叱道:“你是不是早知道了?你故意的?你故意的!你……你任我在那群白眼狼跟前出丑……”王樵笑道:“怎么是出丑了,要丑也是我丑。这事儿一个人干得出来么?”看喻余青已经掉头打算往外头走了,急忙赔脸子把人拖住了,“哎,所以我说他们眼下寝食难安嘛,大半夜地睡不着也要来偷听人家说话……你放心吧,这下他们虽然被瓜子打了,但其实心里头可甜着呢,说不定晚上都能睡个安稳觉了。”喻余青只觉得自己揍这厚脸皮的家伙居然越来越顺手,当真是二十年立下的规矩这会儿都完了,虎着脸忍住不骂他,道:“你再不正经,我去外间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