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豪哪里听他胡绕,一时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用尽了各种暗青子、铁蒺藜招呼,可飞到一半便势头力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起身离开,那门又砰地关得严丝合缝;无计可施,都纷纷调转矛头,朝北派破口大骂:“你们与王潜山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要害这么多人性命?”
“若是深仇大恨,反倒好了。但这王潜山,你道我们难道想杀他么?”禤百龄叹息道,“此人之无情,已经到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地步。他对待旁人与刍狗当真无分别,对待自己的性命也同样如此。我知道佛道两门的至高修为都讲求一念不生,无我无相,但当真做到的有谁?无怨无怒,无喜无悲,一无挂碍,若真做到了,哪里还是人,岂不是一块石头?而若是一块视生杀如棋盘提子般轻巧、又有着覆雨翻云之功的石头,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我曾机缘巧合,见他武功奇高,便想邀入北派,共谋大业。一开始和此人来往并无异样,相互间称兄道弟也有盈年,但他来到晋阳总舵、摸清了我们的虚实以后,认为我们对他的‘棋局’无益,便毫无征兆地出手大动干戈,连毙我派十大好手,好在那时他身上的蛊株势尽力竭,我们才能将他抓获。我们疑心他是有所图谋、或者蕴含阴谋,至少是受人指使,查得底朝天后发现,他这举措简直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按他的说法,大地是棋盘,我们都是棋子,若是这一块放任下去,这局面就坏了……不如他先弃子,自杀一片,把这大局拓开。我想他怕是练武至极后走火入魔,已然疯了,反唇相讥:我们若是棋子,你不也一样吗?他居然说:‘对,我也是棋子之一,现在要下一手‘万年劫’出来,请你们看好了’!”
众人全都面面相觑,各自心中犹然腾起一股寒意。心想这局面莫说与五年之前相似,更与百年之前相似,好像棋子永远围绕着一处劫争,你提我紧,相互掣肘,永无休止,不是一出‘万年劫’是什么!心中悚然而惧,心想这人害自己子孙灭门,同党相争,亲族反目,江湖上流毒渊远,只是为了一盘棋上输赢,是何等丧心病狂?要是人连自己的生死也毫不在意,便是机关算尽,大获全胜,他又能赢得什么好处?更何况这棋若以人为子,那看不见的对手究竟是谁?他又以为自己是谁?
廖燕客一声虎吼,震得人头昏脑涨,凛凛喝道:“都冷静下来!!活人还要被鬼吓死了不成!”众人晃了几晃,头脑瓮鸣,反而不易胡思乱想,听他续道:“我们又不是所有人都被关在这里,三位泰斗,十二家不少人都在外面,如此大的阵仗他们定然也见了,不怕他们不来救人。这顶上既有暗门,那总是有办法能开。”他望了贝衍舟一眼,“况且我们还有贝先生在这里。”
在座诸人多半是武人,并不精通棋艺,但弇洲先生纵情声色,百艺皆通,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贝衍舟脑筋极快,一转便笑道:“这人好怪,若当真是要下棋,就算是和老天爷下,也有输赢。万年劫听着吓人,也一样可以做死,可以做双活。但照他这棋路,却像是定要下成和局一般。”他伸个懒腰,反而放心下来,“我看他并非神功大成,反而就是走火入魔,一想想岔了,连自己是谁也忘了;他为人的部分只记得有一盘棋要下,可当初为什么要下棋,怕是也忘了吧?”
他一番话说得轻简随意,不少人心中畏惧之情便去了几分,并没有人当真在意王潜山究竟如何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多半还是落在眼前:“可我们被关在这山腹当中,终究不是出路。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别救援尚未来到,我们自己先要闷死在这里了。可怎么是好?”
贝衍舟道:“依我看,还是要先停了周遭暗器机括,这里既然顶、腹、底各有出口,困不住人的。”众人知他是机关大家,精神不免一振。贝衍舟起身,掐指拈算方位,“各位稍坐,请哪一位暗器的名家,用暗器挨个击打我指出的铁索位置,”当即有人自告奋勇,挨个按他手指方位击打铁索链条。贝衍舟续对其他诸人道:“若各位身遭的机括发出细微响动,请立刻告诉我。”他一边实验,一边继续说道:
“恰才各位也看见了,我们进得这里,是因为洪水触动偃机,水力顶起石闸;这石门再度封死,是因为有人在天顶上盘动绞索,关上石门,放下石闸。水起石开,是所谓的天机,这偃机正是为此而设,就像我们有一个机关秘匮,里头机关的状态,一般而言有三种,即正、反、合。用正确的秘法开启,不会损伤内里的宝货和机关自身,这是‘正’;顶上盘动绞索,合上石门,就像开启秘匮后再度将盒盖关上,复原机关位置,这里头一切,便会归元,这是‘合’。”群豪都知道这一番话关乎生死,没一个敢大意,都像个学生一般正襟危坐,认真听这位先生‘讲课’。
“天顶日月乾坤门是顶部总领机括所在,牵一发而动全身,非常难开,一个不小心,触及‘反’,就如机关秘匮里用错误方式打开,不仅要弹出毒雾暗器,里头的宝货也必然自毁。那时怕是这山腹会全盘封死,我们就无法出去了,请各位万万在意。”他说到这里,有人叫道:“我这里的机括在响!”“我这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