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却垂眸:“臣,不敢当。”
便在此时,屋外响起脚步声,王石头来了。
李固抬眸去打量他,却见他面相憨厚,比自己至少大个十岁往上,是个三十上下的汉子。面孔手掌都粗粝,一看便知是出身不高。
“王石头,来见见李将军。”谢玉璋招呼他,又对李固说,“这便是我说的王石头。”
王石头不过一校尉,李固是正儿八经的五品将军。王石头忙给上官叉手行礼:“见过李将军。”
谢玉璋也叫人给他看了座,说:“李将军与我在京城便相识,适才提起你来,我已和将军说好,这些日子请将军指点你一二。”
王石头忙又起身:“劳烦将军了。”
李固一直在观察他目光、神情,觉得他目光憨正,心里放心了不少,颔首:“小事而已。明日你来寻我。”
三人便这么说定,天色已晚,李固和王石头便一起告退了。
晚上谢玉璋躺下,心里全是盘算着在进入汗国领土之前,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盘算来盘算去,发现无甚可做。终是闭上眼,沉沉睡去。
而李固回去之后,李启就巴巴地过来问:“公主召你干什么?”
李固实话实说:“想让我指点她的卫队。”
“为何是你?”李启勾着他脖子,斜着眼睛质问,“白日里就想问了,她怎么认识你?”
“大人命我和七郎交游京城勋贵子弟,公主也与京城子弟一同冶游,因此识得。”李固解释。
“她叫你十一郎,这可不只是识得吧?”李启嫉妒地逼问,“我听说京城贵女多风流,你们……”
“四郎!”李固忽然喝道。
他受李铭知遇之恩,在李家复杂的家事中,一直都是坚定地站在李启这一队,鲜少对李启大声,突然这一下子,吓了李启一跳。
“四郎未曾接触过公主殿下,不知道殿下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不要乱说!”李固肃穆道,“殿下年纪虽小,却心系家国,身为女子,却勇于担当。便是许多男儿,都不及她。四郎万万不要口不择言,轻侮了殿下。别的事我不管你,这事我是绝不同你说笑的。”
李固此时虽然年轻,还没有后来做皇帝时的威势,但在河西,在李家军内部,他是公认的杀将,能止小儿夜啼。他严肃起来,李启纵然是李铭亲子,也忌惮。
李启忙收了手,道:“看你,我就是随便说说!”
心里却纳闷,老十一突然发什么脾气?
晚间李固躺下,一直望着帐顶,心里那股躁意又浮起来。
这份躁意,是在京城与宝华公主相识后才有的。他从前不这样,从前他一步步走到今天都很踏实。也一直都知道,自己只要这么走下去,总有一天会像义父李铭那样成为人上人,跺一跺脚,整个河西都震动。所以从来没有这么躁过。
可现在,他焦躁于这个成为人上人所需要的时间太久,太久太久了。在这么久的时间里,他有太多的东西因为实力还不够因而错过。
王石头很听话,谢玉璋让他跟着李固看看能学点什么,他就真的跟着李固了。
李固与他相处半日,便把他这个人摸清楚了。底层起身,以前是个火长,颇长于细务。这有个好处,便他于军务上不是门外汉。不过是因为屁股决定脑袋,他这屁股抬得太突然,到现在也还没坐热,所以脑袋跟不上。
一路上,李固让他跟着自己,处处提点。
谢玉璋也把他叫去过,问他可有收获。
王石头连连点头:“就以前知道,只是搁在心里模模糊糊,说不明白的事,这回全明白了。”
谢玉璋叹道:“你这是吃亏在没有读过书啊。”
王石头摸着头嘿嘿笑:“读书,末将不是那块料。”
谢玉璋道:“李将军也没读过书呢。”
王石头惊讶:“不是吧?他给末将讲过兵书的。”
“他少年时父母双亡,过得颇为贫苦,后来仗着身量高,虚报了年纪入了军营。因为力大敢勇,被河西节度使李大人看中,认为义子,这才受了些培养。虽赶着识了些字,但读书还是靠他自己读的。”谢玉璋说。
她说的这些是李固做了皇帝之后,大家都知道的事。
那时的李固对她来说是高高在上的新朝皇帝,是能决定她命运生死的人。那些关于他的故事她听到耳朵了,没听进心里去。
可现在她给王石头讲着这些,那故事里的少年忽然就生动了起来,栩栩跳跃在她心头。
眉眼肃穆,唇角紧绷,手掌心都是粗粝的茧子。就算天生得力大些,想要练就一身杀阵武艺,也不知道要比旁的人多流多少汗,战场上又多流多少血。
便是这样,还不甘于只是不做睁眼瞎,夜半挑灯,苦读兵书。
“李固”这个名字,谢玉璋在舌尖翻来覆去的品味着,和从前的感觉全然不同了。
“真看不出来呀。”王石头连连嗟叹,“李将军年纪轻轻,说话像个读书人呀。我还以为他一定是出身好呢,没想到……”
他又道:“李将军一点也不藏私,可以说是倾那个啥啥了。”
“……”谢玉璋,“倾囊相授?”
“对对对,还是殿下有学问。”王石头老脸一红。
谢玉璋莞尔。
“我给你找了个好老师,可惜时间有限,你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吧。”她说,“日后去了那边,都要靠你了。”
王石头叉手应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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