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方余情微阖双眼,修长素指摸了摸茶沿,“尽量别让他们死了,不过如果他们实在难缠,你们可以下手重一些。城内的机关,你们也可以任意使用。”
待吴真领命走后,方余情才懒洋洋地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头靠在窗边,一指稍稍撩开碧珠垂帘,看向外头的红灯碧纱,嗤笑一声,哼出喃喃的自语:“卫不眠啊卫不眠,你瞧瞧你的死,会牵出多少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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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月楼的大厅此刻还是人声鼎沸,大厅的中间是一个莲花围水的净洁舞台,点缀以细小精妙的撒花喷泉。
而卫殊行抱着剑,直坐在木案边,微阖双目,静如岭上孤松,与环境的烟柳红花形成强烈的突兀。柳云生有时候会很好奇,卫殊行一个在热闹的城市长大的人,为何却偏偏生出了一种孤僻而冷漠的疏离感,就像被冰雪与冷风凛冽了眉目。而明明他才是那个长在山中,与白云落雪为伴的人。
“你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还真不那么平易近人。”柳云生笑笑。
卫殊行垂下眼睑,道:“是吗?”
柳云生用扇子轻轻敲了敲桌面,恨铁不成钢道:“你看你,一点都不会聊天。你说一句‘是吗?’,我就没法继续和你聊了。”
卫殊行看向他,想了想,问道:“那我该说什么?”
“你要找别人话里可以继续深入探讨的词,比如,我说,你不说话的时候不平易近人,你就可以问,‘那我说话的时候呢?’,这样我们就可以继续聊了。”柳云生悉心教导道。
卫殊行点点头,现学现用道:“那我说话的时候呢,亲切一点吗?”
“没有。”柳云生摇摇头。
卫殊行:“……”
柳云生看到卫殊行一脸说不出话又吃瘪的模样,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正打他打算道歉,大厅内突然哄堂而起一阵夹杂着鼓掌的叫好声,舞台边上喷泉昂扬而起,喷洒的水花夹杂莲着荷清香。
舞台的中间,袅袅婷婷的女子拿着琴立在中央,一袭纱帔迎水而飘。
方余情一双美目带了些许眷慵,微阖微张。她颈肩的衣裳微微敞开,如瀑青丝顺着白净的肩臂逶迤流下。在大厅柔和灯光的吞吐映照中,她的柔艳如折煞了天光的一点翠珠,在濯碧流香的舞台上点染纷扬。随即她盘腿坐了下来,美如柔夷的手指抚上的澄明圆润的琴弦,琴弦撩动,清脆的音色潺潺流开。卫殊行抬头看向舞台,恰好对上了她的视线。
不知为何,卫殊行心中莫名一悸。
不知何处冒出的烟雾弥漫了大厅,在飘晃的纱帘之下,大厅瞬间缭绕如仙厅,浓密不可视物。而琴音还在继续,如泣如诉似有感情的仙灵的话语,并随着仙雾的升起漫开起承转合,缓缓被推向音色带颤的高潮。卫殊行如魔怔一般死死地瞪着舞台,绷紧的神经随着琴弦一起来回颤抖,感觉随时都会不承其力而断裂。
仿佛度过了天长地久,山水漫长,曲目终于戛然而止。尾音收手的一瞬,拨起琴弦发出最后一个声响回归了位置,卫殊行脑内随之响了一声,然后便突然陷入了黑暗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