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致远一脸平静的说着,仿佛在给仲城讲述着年轻时发生的平常故事,可内容在仲城听来,却又那般惊心动魄。
因果关系是反的,他记得最深的便是这一句。
从没缺过的东西,你没法说你不需要。
他从小到大理直气壮花着家里的钱,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没有,甚至比陆见深还要招手即来。
但是,他却从来没问过,身为局长的父亲工薪是多少,如何用比起企业家来说少的可怜的工薪,拥有那么多东西。
好像每个父母有官职在身的家庭,都不缺钱,他从小到大身边的朋友,都很富裕,他也就和那些人一样,把这些当成理所当然。
从来没问过,没怀疑过。
如今想来,若要质问,为何不在伸手要钱时质问对错?为何不在花钱时想想来源?
仲致远说的对,因果关系一开始就摆在那里,只是他从未考虑过。
“就算是这样……”仲城再开口时,变得很艰难,“爸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为什么不……”
“不什么?”仲致远问,“不收手吗?”
仲城艰难的点了点头。
“这张网建立起来,靠的不只我一个人,建立之后,想甩手干净,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仲致远道,“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你也不用费心去考虑我的事。”
“你是我爸,我怎么可能不考虑?”仲城突然扬高声音,“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甚至不会回来,你已经为自己找好了后路,我却一直一无所知,你让我怎么可能不考虑?”
“如果是因为傅芊芊的事,你大可不必自责。”仲致远道,“其实就算不回来,我这个年纪,又还能活多少年?那些财产,是我留给你们的,但不只留给你一个人,你可以选择不要你的那份,但仲浅仲含和你妈的那份,你无权决定。”
他从醒来后就一直平静,平静的近乎可怕,就像病魔缠身的人突然回光反照,仲城看着,突然觉得陌生。
也很……害怕。
好像随时都会突然失去他。
哪怕心里明白,从法律上讲,仲致远的情况已经是“罪无可恕”,从道德上来讲,也是“罪有应得”。
可仲城还是没做好准备,接受父亲会离开自己,离开家人,永远离开的事实。
因此看着这样的仲致远,他心底的不安宛如藤曼增长。
“爸。”他紧紧抓着仲致远的手,“我知道组织肯定不光你和姜岩,你如果配合审问,把这些年收买过加入过的那些人供出来,或许还能……”
“还能什么?终身监禁吗?”仲致远看着他反问。
“……”仲城犹豫了一下。
“没有自由,比失去性命更可怕。”仲致远道。
“可是……”仲城还想说什么,被他毫不留情的打断,“好了,我累了,你出去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一下。”
“爸……”仲城叫了一声。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仲致远再次打断他。
话落后,他转头看一眼病房的门,道,“检察院的人在外面吧?告诉他们,明早来找我,我配合审问。”
“恩。”仲城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他知道老爸的脾气,决定的事,从无改变。
从前如此,现在依然,或者说……揭开所有面具与伪装之后,他连平时那种故作严肃正直都不再“演”,剩下的只有真相大白之后,说一不二的豁出去。
……
“你说,我们要怎么安慰仲城才好?”回到家躺在床上,颜回却睡不着,枕着陆见深手臂,抬头问他。
这问题有点困难,陆见深想了想,道,“要不我们办个婚礼热闹下?”
“你这什么馊主意……”颜回瞪了他一眼。
“我觉得这主意挺好啊。”陆见深笑了笑,“你没听过冲喜吗?用喜事冲淡一下愁事,也可以转移人的注意力。”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愁事那么简单了。”颜回叹了口气,“还不知道仲致远会怎么做,如果他和检察院的人打太极,死不承认,又不肯供出其他人,这个案子就会审好久,一审二审三审,这过程中,仲城如果停职,他根本没事做,但要继续上班,警局的人又会说三道四……”
“我倒觉得仲致远不会那么傻,让仲城陷于这般境地。”陆见深帮颜回将被子拉过肩头,“放心。”
“放不了心。”颜回道,“如果他承认一切,又供出一切,罪名落实,判决会很快,我怕仲城接受不了,也怕那些被牵连的人,会迁怒到仲家人身上,到时候仲城和仲含他们……”
“好了……”陆见深收紧手臂,将颜回搂着,“你一整个晚上都在说这些事,没发生的事,不要发愁,给自己点空间,好吗?”
“可是……”
“没有可是,睡觉,明天还有明天的事要忙。”陆见深不由分说,用手盖住颜回眼睛。
……
隔天一早,两人起床后就直接去了医院。
到病房门外的时候,仲城站在走廊抽烟,病房的门关着,能听到里面传来不甚清晰的说话声。
“仲伯伯醒了?”颜回朝仲城走过去,“是谁在病房里?”
“检察院的人。”仲城转过身,顺手把烟掐灭了。
“啊……”颜回应了一声,想想又说了一句,“别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证剧收集的差不多,人也抓的差不多,我爸他……也只剩坦白一条路了。”仲城将半截烟扔进旁边的垃圾筒里,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烟灰,“我出去买点东西,你们在这儿吧。”
“恩。”颜回应了一声。
仲城绕过她走向电梯的方向。
颜回和陆见深在窗前站着。
过了有十分钟,检察院的两名审讯员从病房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