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逆佛(2 / 2)

不良引 君不贱 3904 字 2天前

“唤她上来,我有话要问……”

秦无衣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眉间微微一动,视线从那名女子身上收回,双目如电,一动不动望向庭院上方的夜幕,深炯而锐敏的目光仿佛能撕裂那片漆黑。

就在秦无衣停顿的刹那,羽生白哉的左手拇指也抵在了影彻的刀锷上,两人几乎是同时觉察到了什么。

顾洛雪机敏,虽未发现有异样,但瞧秦无衣与羽生白哉反应就知道不对劲,悄然握紧手中月渎,聂牧谣侧耳聆听,隐约有声乐之音,却不是从楼下庭院中乐伎弹奏的乐器传来,那声音由远至近,空灵缥缈,却有威严大乘之象,竟然是从天幕深处响起。

不知何时,夜雪纷飞。

秦无衣未感到寒意,起身缓缓走到观台,漫天飘落的雪花是红色,在庭院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淡香。

秦无衣伸出手,接住一片红雪,赫然发现那竟然一朵花。

从蕊到瓣儿皆血红色,雌雄双蕊长长伸出,仿若对天合十的双手。

庭院中的人望着漫天飞花,纷纷被这异象所惊,秦无衣也惊诧不已,羽生白哉走到秦无衣在身后,看着他掌心的花震惊道:“天雨!”

佛国的极乐世界,有种花生于弱水彼岸,无茎无叶,绚烂绯红,佛说,那是天界之花。

而在秦无衣掌心中的正是一朵天雨曼珠沙华。

回荡不绝的声乐逐渐清晰,聂牧谣倾听少许,听出是梵音吟唱的经文,振聋发聩好似万人在夜幕中齐诵,那声音令人明心见性。

一抹明光穿透夜空,将幽深的庭院照的灯火通明,四周天花旋转,云气飘流,一众身材修长,腰肢柔细,绰约多姿的天女,头戴五珠宝冠,项饰璎珞手带环镯,腰系长裙肩绕彩带,脚踏彩云徐徐而落。

众位天女姿态各异,有的手捧花盘,扬手散花,有的盘旋起舞,身轻如燕,体态优美,有的手持琵琶、横笛、竖琴等乐器弹奏,靡靡之音犹如天籁。

秦无衣虽从不信鬼神,但从佛教经文中知道有散花飞天和伎乐飞天,如今飞天仙子就在眼前从天而降,秦无衣错愕的瞪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身后的羽生白哉连忙松开手在影彻,双腿一曲毕恭毕敬跪拜在地上,顾洛雪也弃剑伏地参拜,就连一向傲娇的聂牧谣也都神情谦卑跟着跪拜。

赫勒墩见到飞天现身,不敢有丝毫疏忽之意,快步上前如对圣容,扑通一声跪在观台最前面,口中低声跟着梵音诵读经文。

庭院中的众人也纷纷跪拜,只有秦无衣还矗立不动。

飞天穿梭在参拜的众人之间,时而昂首振臂腾空而上,时而横空飘游,忽见佛光普照,一尊手持莲花,神情透着天人共悲肃穆的神出现在夜幕之中。

“赫勒墩,座前听训。”天人面带悲色,法音浑厚不绝于耳。

赫勒墩神色惶恐跪地前行,匍匐上前:“弟子赫勒墩,谨诚参拜乾闼婆。”

赫勒墩信佛,让出那尊在夜色中飘渺隐约的神是八部天龙中的乾闼婆,在佛国之中,乾闼婆是供奉诸天神佛的伎乐之神,以体态丰满的少女形象显圣,凌空飘荡极为优美,象征着佛法的如幻如化。

乾闼婆法相威严:“你妄念佛法,身陷三垢,可知其罪?”

“弟子清净三业,凝定身心,奈何根机钝劣,不得其法。”赫勒墩战战兢兢答道,“还请圣尊圆悟经旨。”

“执着五欲染利欲之心,窃财谋利,悭吝不舍,是为贪。”

赫勒墩答道:“弟子虽敛财,但捐庙修寺供奉三宝,宁受百千万劫难,只愿解如来真实义。”

乾闼婆朗声训诫:“满口诳语,你所供奉佛堂辉煌,寺庙光彩,都是你窃他人脂膏血汗,未见你悟得般若智慧,贪而不得便贿神消业,是为大恶业。”

赫勒墩不敢再发声。

乾闼婆佛手拈花:“一念嗔心起,八万障门开,你心性狠毒鄙陋,横起暴恶,不慈众生,残毁他人,所种恶业无端,是为嗔,是非不辨,事理不明,谤无因果,起诸邪见,教唆众人亵渎神佛,是为痴,贪嗔痴,乃佛家三垢亦是三毒,为万恶之渊,你一身尽占,污秽不堪。”

赫勒墩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胆战心惊说道:“弟子愚痴迷昧,智慧闭塞,幸得今日能亲聆圆音,弟子豁然贯通,坚冰自消,日后定诚极拜诵,潜修佛智。”

“你顽钝难明,邪见滋生,造出诸多恶业,佛法难容。” 乾闼婆声色俱厉,手中莲花一挥,“你三毒已深不易断灭,今日降下天罚,入三恶道永世不得超生!”

赫勒墩惊慌失措抬起头,面如死灰刚想开口辩解,忽见在流空中飘舞的飞天徐徐飘下,除了秦无衣等人外,赫勒墩与庭院中那些装扮成天女的菩萨蛮,以及负责斟酒的新罗婢,每个人身边都有两名飞天盘旋。

赫勒墩六神无主想要逃窜,只见飞天朱唇轻启,口中念出地藏经,庄严肃穆的梵音经文中,赫勒墩与其他人的身体竟然如同尘埃般慢慢风化,像被风吹拂的沙土,在秦无衣等人惊愕的注视下,先是脸,接着是躯体,最后是四肢,所有人诡异的消失在眼前,只剩下留在地上的衣衫。

秦无衣和身后的其他人面面相觑,飞天停止吟诵,重新飞回到乾闼婆身边,诺大的宅邸如同鬼狱般死寂,若不是地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衣衫,就仿佛除了秦无衣他们,这里从来就没有其他人。

乾闼婆替天巡狩,降完神罚后正带领众位飞天欲回九天。

秦无衣定下神,大声喝道:“佛家守清规戒律,讲慈悲为怀,赫勒墩即便是罪有应得,可众多奴仆何罪之又?你非但不度化,反而一众灭绝,口口声声是教化恶人,你所作所为与赫勒墩有何不同?你也不同样犯下三恶重罪。”

话一出口,跪在后面的羽生白哉还有聂牧谣以及顾洛雪都吓了一跳,面对显圣的神佛,秦无衣居然如此狂悖,羽生白哉生怕他触怒天神,偷偷在后面拉秦无衣衣角。

秦无衣不动如山,甩开羽生白哉手,反而上前一步。

乾闼婆法相森严,从上俯瞰:“座下何人?”

秦无衣面无惧色,昂首答道:“秦无衣。”

乾闼婆指尖微微向下弯曲,掐出佛印,朗声道:“佛亦不断性恶,同恶而化,佛要度恶众生,要现恶相,我生贪瞋痴,方能见到众生贪嗔痴,佛讲无住生心,我入恶道度众生,虽生贪瞋痴,但佛心如莲,一尘不染。”

“一派胡言。”秦无衣双目如刀,大声呵斥,“佛看恶人也是诸佛如来,你佛为普度众生,不惜舍身割肉喂鹰,不曾见佛祖杀生,你为何大开杀戒,难不成佛家不杀生的戒律只是儿戏?”

“放肆!”乾闼婆法相忿怒,“凡夫俗子歪曲佛法,藐视诸天神佛,还不速速跪下!”

“跪?跪过!无衣在这凡世造尽恶业,曾长跪青天,只求佛祖开眼,终未得见佛心生怜,我便起誓,生不踏你佛门,死不入你灵山。”秦无衣越说越愤恨,好像曾经与佛结仇,仰头正声呵斥,“如果诸佛都与你这般毫无怜悯之心,这佛我为何还要拜?”

顾洛雪惊诧抬起头,看见秦无衣如此暴戾,之前在宋家一己之力对抗妖龙,那时秦无衣是无畏,而如今指天伐佛,脸上写着的竟然是仇恨,顾洛雪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胆敢与神佛为敌。

乾闼婆:“嗔恨诸佛,邪出恶言,必遭横死,永被弃于佛门之外。”

“你既然不度人成佛。”秦无衣双目贱火,“那我就度你入魔!”

话音一落,秦无衣重重一掌击在桌上,层层叠加堆放的菜肴腾空而起,赫勒墩留在席间的那串蓝宝石念珠,被秦无衣一把抓起,挥手一扬,十四粒念珠如离弦之箭,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向乾闼婆和周边飞天急射而去。

顾洛雪和羽生白哉还有聂牧谣,全都瞠目结舌,不曾想秦无衣竟然敢出手灭佛。

乾闼婆法相万千,不动如山,念珠射到面前却悬空停止,只激起阵阵金色波纹,瞬间化为烟尘飘散无踪。

乾闼婆见秦无衣冥顽不灵,手中佛印推出,顿时周遭佛光绯红,在秦无衣面前显了恶相,梵音之中乾闼婆变成一个浑身赤红,面容狰狞如兽,左手执萧笛,右手执宝剑,发髻四周燃起火焰,具大威力相的圣容。

手中莲花燃起,忽见火球从天而降,直击在赫勒墩的宅邸中,漫天火雨声势惊人,仿如天谴神罚,所撞之处皆夷为平地,秦无衣顾忌其他人安危,和羽生白哉护着顾洛雪与聂牧谣躲闪,藏在山石后面,才侥幸逃过一劫。

等到再无火球落下,众人才敢起身,奢华的宅邸顷刻间被火球撞击的满目苍夷,腾起的火焰如同三昧真火般,将院中所有一切付之一炬。

火光中响彻天际的梵音渐渐消散,秦无衣抹去脸上烟尘,站在火光冲天的废墟中,听见乾闼婆宣诵的经文:

起嗔烦恼毁谤于佛,堕恶道轮回恒受苦……

诵毕,乾闼婆带着众飞天,愁忧合掌,顶礼而退。

秦无衣依旧面无惧色,顾洛雪这才看见,不知何时,秦无衣手中握着那把被铁汁浇铸的刀,她从来没见过秦无衣握刀,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握着一把根本不能用的刀,但奇怪的是,当秦无衣握着那把刀时,整个人冰冷的像一块寒冰,呼之欲出的戾气透着生人勿进的可怕。

羽生白哉在中土,深受佛教熏陶,因此对佛法极为崇敬,到现在还双手合十,神情谦卑,刚才险象让他对秦无衣的举动惊讶不已,不明白秦无衣为何突然如此暴戾,竟然与神佛为敌。

聂牧谣缓缓站起身,在一旁静静注视着秦无衣那张充斥着不屈和愤恨的侧脸,对于这些她并不好奇,因为她远比羽生白哉和顾洛雪要了解秦无衣。

可有一点让聂牧谣诧异,秦无衣对乾闼婆说过,曾经长跪青天,只求佛祖慈悲,但是秦无衣一身傲骨犹如铁铸,要他下跪比断头还要难,聂牧谣始终猜不出,到底是什么事,能让秦无衣曾经跪求过诸天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