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客卿(2 / 2)

不良引 君不贱 2812 字 2天前

弯腰鞠躬是东瀛人的礼节,深入每一个东瀛人的骨髓,他们用这种方式表现自己民族的谦逊和礼仪,只是聂牧谣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对身为护卫的羽生白哉如此恭敬。

聂牧谣回头去看秦无衣,相信以他的敏锐也会觉察到这个细节,却看见秦无衣站在身边,依旧一副慵懒的神情,正用指头逗着掌心中的绿豆。

聂牧谣有些失望的叹息,感觉秦无衣远没五年前那般锐利。

跟进客馆,从里面迎出来的是遣唐副使,和其他人一样,在见到羽生白哉那刻,副使脸上的恭敬没有半点做作,只是还没等他腰弯下去,羽生白哉急切询问:“大使何在?”

副使用异邦语回答,回答内容让聂牧谣等人听的一头雾水,不过见羽生白哉表情有些缓和,猜想应该是好消息。

“大使今早还来过,交代了货运以及启程事宜后才离开。”羽生白哉告诉大家。

顾洛雪心思缜密:“大使什么时候回来?明天就要进宫面圣,在这期间必须确保大使安全。”

羽生白哉继续与副使交谈,没说几句神色有异。

聂牧谣在旁边追问:“有什么不妥?”

“大使已经接连两晚夜不归宿,副使说大使临走前还特意交代,今晚也不会回客馆。”羽生白哉回答道。

顾洛雪:“大使入唐多年,官至客卿,即将离唐归国,想必会有很多高朋宴请,夜宴上鱼龙混杂,守卫远不及客馆森严,大使独自滞留在外怕有风险。”

副使似乎能听懂唐语,并没太多忧虑之色,凑到羽生白哉耳边低语,嘴角笑意暧昧,羽生白哉听到一半,神色惊讶看向副使:“东瀛歌女?!”

副使点头。

羽生白哉脸色愈发凝重:“大使可带护士前往?”

副使摇头。

羽生白哉顿时勃然大怒,与生俱来的淡泊温婉荡然全无,拧住副使衣领,手臂上青筋暴露,双目溅火沉声怒斥:“你身为副使,应时刻督促大使行则,大使一言一行皆系本国荣辱,你明知大使纵情声色,放浪形骸,非但不劝阻反而任由他极情纵欲。”

副使被重重推倒在地,面色惶恐跪地不起,顾洛雪和聂牧谣都被羽生白哉气势所震,再环视客馆内,所有人使团里的人,悉数曲膝跪地,这让顾洛雪和聂牧谣面面相觑,再看向羽生白哉,那个在她们眼里明明憨直固执的护卫,脸上的神色见竟然多出一分睥睨天下的霸气。

只有秦无衣还泰然处之,沉声询问跪在地上的副使:“大使现在人在何处?”

副使战战兢兢答道:“升道坊西南,有一座黑瓦红柱的宅院,大使就在里面。”

秦无衣听完转身上车,让车夫立即赶往升道坊,聂牧谣与顾洛雪瞟着靠窗的羽生白哉,一时间不敢与之答话。

车外寒风凛冽,秦无衣打了一个哆嗦,全身缩成一团,随口问道:“我听你提到东瀛歌女?”

“副使说前几日长安来了一位东瀛女子,能歌善舞,而且有倾国之貌,大使与之一见便神魂颠倒,那女子在城中有一处宅院,大使终日留宿于女子宅院中,夜夜笙歌流连忘返。”羽生白哉剑眉深皱答道,“使团事务荒废多日,我因为调查妖案留在曲江,没想到竟然会出如此纰漏。”

“男欢女爱也是人之常情,大使即便真是天资英纵,聪明好学,可说到底他终究也是个男人,背井离乡这么多年,难得遇上一位动心的故国红颜,纵情声色也在情理之中,你又何必如此介怀。”秦无衣一边说一边指着坐在对面的顾洛雪和聂牧谣,“她们被你吓的都不敢说话了。”

羽生白哉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失态,连忙向她们道歉。

聂牧谣来回想想刚才的事,始终感觉哪儿不对劲,偏头看了羽生白哉很久:“使团的人干嘛那么怕你?”

“怕吗?”羽生白哉一本正经反问。

“堂堂遣唐副使在你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你说呢?”聂牧谣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一番,身子凑到他面前,“你,你真是护卫?”

羽生白哉一时语塞,下意识看向秦无衣。

“他身为护卫,大使如果有什么差池,他难辞其咎,副使估计也担不起这个过失,所以才会忌惮他吧。”秦无衣在旁边帮忙解释,然后对羽生白哉笑了笑,“我猜的对吗?”

聂牧谣瞪了他一眼:“谁问你了。”

“对,就是这样的。”羽生白哉点头附和。

顾洛雪嘟起嘴在旁边抱怨:“你刚才的样子好吓人,就算大使不该沉迷女色,但你也不能那样训斥副使,怎么说你也只是一个属下,亏你还熟读九经,怎能尊卑不分。”

“这事有蹊跷,大使向来洁身自好,绝对不是贪图女色之人,出使之前,大使在故国已有妻小,而且两人情深意重,入唐这么多年,一直都有书信往来。”羽生白哉摇头解释,“大使眷恋乡土,多次请求归国,先帝将其视为栋梁,始终拒绝归国一事,并赐下美女任由大使挑选,意在让大使娶妻纳妾留在大唐,但大使不为所动,婉拒圣意,而突然出现在长安城的东瀛歌女,短短数日就让大使魂不守舍,这才是真正让我担心的地方。”

马车停在升道坊门口,宵禁已到,坊门兵甲前来查验,羽生白哉亮出腰牌,并向兵甲询问西南宅院,守门兵甲满脸疑惑,回想良久也不知道坊内有黑瓦红柱的大宅。

众人只能驾车驶向西南角,升道坊位于长安城南面,由于地处偏远,虽时有居者,却烟火不接,坊间道路也崎岖难行,入夜后,街道两边更是少见灯火,顾洛雪依窗望去,竟然还能看见座座无主孤坟和荒芜的墓墟。

前方传来马惊厥的嘶鸣声,任凭车夫如何鞭打,马匹只在原地踏蹄不肯再向前半步,秦无衣下车,轻拍马背安抚,环视四方,一片漆黑不见人烟,马夫战战兢兢不敢再前行,众人只得徒步向前。

越往西南越荒凉,聂牧谣低声抱怨,那位有倾国之貌的东瀛歌女,怎么会住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

半柱香功夫,大家停下脚步,道路了尽头将众人带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院,与萧条而荒芜的四周格格不入,顾洛雪前去扣门,许久也没听到有人回应,轻轻一推,发现大门竟然是虚掩。

顾洛雪迈步跨过门槛,却未看见脚下那条细细的蛛丝,晶莹柔软的蛛丝在顾洛雪脚面被绷紧,断开的那刻,一阵夜风袭过庭院,屋檐上那副风铃随风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像是在通知宅院最幽深处的主人。

铃声回荡的刹那,门口的灯笼里摇曳出火光,红色的烛光照亮了大门上的匾额。

御神宅。

灯笼一盏盏神奇的亮起,井然有序的向庭院深处蔓延,也渐渐勾画出整座庭院气势磅礴的轮廓,顾洛雪和聂牧谣站在门口看的啧啧称奇,就连秦无衣都露出惊讶之色。

羽生白哉望着宅院出神,黑瓦红柱的院落,里面的一砖一瓦都保留着东瀛风格,甚至让羽生白哉有种回到故土的错觉,入唐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长安城内还有这样的宅院。

悠扬的笛声从院落最深处传来,伴随着女子宛若灵雀般的欢笑声,众人纷纷收回目光,向声音的方向望去,那笛声与笑声如此悦耳,交汇在一起犹如天籁。

落在秦无衣耳里,却有一种莫名的阴森,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依旧是萧杀的黑暗,将整座庭院衬托的异常光耀醒目,秦无衣拉开衣领,将绿豆放回到怀中,等手拿出来时,手中已多了那把麟嘉刀,转身时看见羽生白哉,之前还扣在影彻上的手低垂,如同仰视神明的信徒,惊诧和茫然渐渐被肃穆的谦卑所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