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万夫莫开(2 / 2)

不良引 君不贱 3377 字 2天前

地藏抬头看他,在嘴角挤出一丝笑意:“你,你不是铁匠。”

“你也,也不是屠夫。”猴六跟着笑,在瑞西堡这五年,他第一次对其他人笑。

“臧行之。”地藏大口喘息,吃力的对猴六说,“我,我的名字。”

猴六一怔,正本该是件很寻常的事,但对于猴六却有着非凡的意义,和那些瑞西堡中隐姓埋名的人不同,他们是刻意想要遗忘自己的名字,而对于地藏来说,这个名字是他至死都会去捍卫的秘密,甚至连他妻儿都不知道。

在其他人眼中包括妻儿都以为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屠夫,但他真正的名字和身份只会效忠一个人,而这个人如今正握着骨笛。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猴六没想到看似凶悍的地藏竟然会有这样文秀的名字,淡笑一声说道,“我叫苏十安。”

对于其他人,这或许并不会有任何触动,但对于他们,说出自己的名字是给予对方最大的信任和认同。

蕃军见二人重伤,重新摆开阵势准备一举剿灭,兵卒都在等待统帅下令,而军阵中的将军视线注视在二人身后被落石堵死的隘口,再看死守到现在的二人,脸上表情从惊愕渐渐变成愤恨。

挥手下令让前军停止攻击,所有铁骑全都弯弓搭箭,将军不想再为这二人损兵折将,同时也为他们力战不退堵住隘口而泄愤。

臧行之和苏十安听到万把箭弦被拉开的声音,望向对面剑拔弩张的蕃军,依旧面无惧色,脸上的坚毅和忠诚显得格外悲壮。

“起来。”苏十安向臧行之伸出手,“他的人从来没有跪着死的。”

臧行之握住苏十安的手,用尽最后气力站起身,苏十安牵来一片战马,用剩下的一只手将臧行之扶上马,自己也骑上一匹,拾起一根蕃军的旗杆,撕掉上面旗帜,从怀中掏出一面旌旗悬挂在上面。

身旁的臧行之也从拿出用锦布,打开后里面是两个牌位,用衣袖擦拭感觉上面的血迹,贴身放在胸前,然后释怀一笑:“我来了,我来了……”

顾洛雪捂住嘴,她知道下面的两人准备做什么,即便是生命最后一刻,在拂晓还未来临之前,他们依旧会义无反顾向敌军发起冲锋,顾洛雪想起秦无衣身上的那些伤痕,没有一处是在后背,他们也和秦无衣一样,宁可死在正面迎敌的冲锋中也不会屈辱的将后背留给敌人。

两人在马上相视一笑,臧行之豪气干云:“今生相识恨晚,来世行之定与你义结金兰。”

苏十安:“好!”

两人驾马向蕃兵军阵冲锋,就连蕃兵统帅见状也为之震惊,将军也被二人英勇气概所摄,抬起准备下了令的手微微抖动一下。

就在两人冲出扁都口的一瞬,漆黑的天际泛起一丝鱼白,顾洛雪望着破晓的第一缕晨曦,终于没有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拂晓!

他们终于在生命最后一刻兑现了自己的誓言。

晨曦的光辉照射进扁都口,势不可挡吞噬着黑暗,照亮了苏十安和臧行之的身后,那绚丽而柔和的光芒犹如千军万马,伴随这二人冲向敌军。

秦无衣终于吹响了骨笛,豪壮悲怆的笛音宛若为他们奏响的战歌,苏十安和臧行之听到笛声,转头向山梁望去,看见秦无衣那刻,二人露出幸不辱命的微笑,然后转头冲着敌阵发出气吞寰宇的咆哮,他们的声音和笛音交织在一起,回荡在峡谷何等的悲壮。

断臂的苏十安举起手中旗杆,展开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晨曦笼罩他们的瞬间,一声鹰啼传来,那只如影随形跟随顾洛雪和秦无衣的鹘鹰展开双翅从峡谷上空掠过,伴飞着视死如归发出冲锋的二人。

当鹘鹰划过天际,顾洛雪看见了苏十安高举的旌旗,苏十安的鲜血在纯白的旗帜上留下殷红的斑驳,旗上是一只孤傲而强悍的金鹰,令万物惧寒的鹰眸有着和臧行之和苏十安一样的无畏。

蕃军将军手重重挥下的那刻,骨笛的笛音也戛然而止,秦无衣调转了马头向峡谷外飞奔而去,顾洛雪在他脸上看到无以复加的哀伤,到现在终于知道,那只鹘鹰一直跟随的是秦无衣,而那面在峡谷下迎风招展的鹰旗便是秦无衣所有的过去,但顾洛雪没打算再去询问他,因为顾洛雪不敢想象秦无衣到底还承受过多少像现在这样的悲凉。

马不停蹄疾驰三十里就见到率领边军的冠天都,还有从瑞西堡逃出来的数千人,在唐军庇护下终于幸免于难。

冠天都见到顾洛雪长松一口气,从逃出来的人口中得知顾洛雪带人前往扁都口拒敌,冠天都心中大惊,连大唐边军都不敢轻易与吐蕃铁骑交战,顾洛雪带着几十人无疑是以卵击石,冠天都正准备率军驰援,可没想到顾洛雪竟然安然无恙回来,更让冠天都吃惊的是,顾洛雪身后竟无吐蕃追兵。

从瑞西堡逃出来的人认出顾洛雪,纷纷停下脚步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但看到只有顾洛雪和秦无衣,所有人表情沉重的埋下头,人群中有人跪在地上,接着陆续所有人纷纷跪地,俯首向西跪拜。

亦如顾洛雪临战前那番话,拒敌的那五十多人,即便尸骨无存,即便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但他们最终获得了尊重和缅怀。

一名女人带着孩子冲了出来,顾洛雪认出是苏十安的妻儿,女人拉住顾洛雪的手,还在向她身后张望,战战兢兢问道:“他,他呢?”

顾洛雪从身上拿出苏十安转交的锦帕交给女人:“青山埋忠骨,他至死都没让你失望,这是临行前他让我代为转交的东西。”

女人一怔,颤巍巍的手代开锦帕,里面是苏十安送她的那枚玉簪,被她扔在地上摔碎,看见断簪女人骤然泪如雨下。

孩子拉着女人衣角,天真无邪说:“娘,我以后听话便是,再不理烂赌鬼了,您别再哭了。”

“他不是烂赌鬼,他是你爹!”秦无衣从马上下来,双手捧着毡毯递到孩童面前,“你爹顶天立地,是我见过最忠勇之人,这是你爹留给你的。”

孩童有些茫然,眨着眼睛注视着娘。

女人讲孩童搂在怀里,一边流泪一边点头:“是的,那人是你爹。”

孩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在秦无衣的注视下打开毡毯,里面有半包酥饼,那是孩童最喜欢吃的东西,酥饼上还沾染着少许泥土,想来是苏十安从地上一块块拾起。

酥饼的旁边是一个长长的木匣,孩童力小打不开,顾洛雪上前帮忙,打开木匣的那刻,顾洛雪震惊的看着里面的东西。

匣内是九把宝剑依次呈列,每把剑都寒光逼人,一看便知是出自神匠之手,经过千锤百炼的旷世神兵,九剑刃如秋霜,气势森严,但剑柄纹饰和剑锋宽窄又各不相同,每把剑剑身都有铭文:

北执、南川、西吟、东鸾、龙伯、凤溪、虎渊、龟离、苍鸣。

这九把剑都有各自的剑名,顾洛雪想起苏十安在扁都口驾驭九剑杀敌的情景,再看面前这剑匣,顿时明白这是苏十安的兵器。

“你爹给你讲的那个故事不是编造的,是真的,我可以为他作证。”秦无衣转身上马,离开前回头对孩童说道,“你爹就是那名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