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居心叵测(1 / 2)

不良引 君不贱 5667 字 2天前

聂牧谣和羽生白哉还有顾洛雪陆续回来,在院中看见一人独酌的秦无衣,放在石桌上的是麟嘉刀,聂牧谣不免多看了一眼,曾经的秦无衣刀不离手,可这次归来,麟嘉刀在秦无衣眼中好似变成了一块废铁,一同改变的还有秦无衣,聂牧谣感觉他就如同桌上这把被铁汁封铸的刀,失去了往日的锋利。

顾洛雪一直好奇那是一把怎样的刀,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秦无衣,他居然有当掉麟嘉刀的打算,可见对于秦无衣来说,这把曾经让他所向披靡的刀已变的无足轻重。

院中的三人中,只有羽生白哉亲眼目睹过麟嘉刀的风采,他知道这把刀下的亡魂不计其数,也知道出鞘的麟嘉刀有多威烈,却不知秦无衣为何会封铸刀,或许秦无衣尘封的只是他的过去。

“怎么了?”羽生白哉看出秦无衣脸上的颓然,握住麟嘉刀的秦无衣是危险的,可羽生白哉现在只看到了秦无衣的彷徨。

秦无衣给众人倒酒,手抚摸在麟嘉刀淡淡说:“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仇人。”

“仇人?”顾洛雪有些吃惊,在她看来,秦无衣不该有仇人,因为像他这样睚眦必报的人,仇人都该魂归黄泉才对。

“不共戴天的仇人。”秦无衣强调。

“那人今天出门应该没看黄历。”聂牧谣和顾洛雪一样,根深蒂固认为,被秦无衣遇到的仇人和死人无异。

秦无衣端起酒杯,久久悬停在嘴边,幽幽道:“我放了他。”

三人不约而同看向秦无衣,表情都是充满了惊讶和不解。

“是的,我没有杀他,只让他有生之年别让我再遇见。”秦无衣喝掉杯中酒。

“为什么?”聂牧谣大为疑惑,秦无衣杀人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能让秦无衣放走不同戴天的仇人,倒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秦无衣用手背抹去嘴角的酒渍:“我见过他的家人,有一个贤惠持家的娘子和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我动了杀心,但脑子里却总想着那对母子,所以……”

“所以你就动了恻隐之心?”聂牧谣更加吃惊。

“我杀他容易,可他死了,他家人就变成孤儿寡母。”秦无衣点点头,神色犹豫烦躁。

聂牧谣嘴张的更大,对面的秦无衣让她感觉好陌生,明明是一头凶残冷酷的狼,却不知从何时起失去了锋利的獠牙。

聂牧谣端起酒杯,苦笑一声:“曾经有人对我说过,所谓的以德报怨,只不过是无能的人没有能力或者怯懦报仇雪恨,而给自己找的一种冠冕堂皇的说辞。”

羽生白哉一脸好奇:“谁告诉你这句话的?”

聂牧谣抬头看向秦无衣:“这才五年光阴,你该不会把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吧。”

“你与那人有血海深仇?”顾洛雪问。

秦无衣点头:“按理说,我即便将他碎尸万段也不为过。”

“放下仇恨并非一定是怯懦,我认为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坦然面对恩怨,你杀了他,也就变成和他一样的人。”顾洛雪目光清澈说道,“你虽复了仇,但仇恨依旧无法让你释怀,反而是仁慈的宽恕才能让你彻底忘掉仇恨,秦大哥,洛雪认为你做的对。”

羽生白哉:“难道见你怜悯一次,佛说放开万念,不著不染……”

“闭嘴!”聂牧谣瞪了羽生白哉和聂牧谣一眼,指着桌上麟嘉刀说道,“他能怜悯吗?他是拿刀的人,他不杀人亦有人会杀他,如若他放下恩怨,那他就离死不远了。”

“牧谣姐,你难道希望看见秦大哥终日活着仇恨中?”顾洛雪据理力争。

“不是我希望,是他自己根本没想清楚,如果他真是你说的那样坦然释怀,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聂牧谣仰头饮下杯中酒,又看了秦无衣一眼,“你现在分明是在后悔,后悔自己一时心软。”

秦无衣避开聂牧谣的视线,叹息一声:“下次我再有这样的念头,记得一巴掌打醒我。”

顾洛雪还想说什么,被秦无衣摆手打断,倒是一杯酒岔开了话题:“在流杯楼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聂牧谣:“李家父子谋反这么大的事,按理说应该有很多隐情才对,可我在流杯楼打探了一圈,各个官员所说居然相同,竟没人有异议,那晚圣上只麟德殿为李家父子赐宴,好像在一夜之间,李家就从宠臣变成了逆贼。”

秦无衣问:“李家父子谋反总有原因啊?”

“蹊跷就蹊跷在这儿,所有官员都言辞凿凿确认李家谋反,但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谋反的缘由。”聂牧谣一筹莫展。

秦无衣眉头一皱:“那总该有罪名吧?”

“查办李家谋反一事,圣上和太后全权交托裴炎负责,裴炎汇同三司列举李家父子结党营私,斥逐异己,尸位素餐,林林总总网罗了十几条十恶不赦的重罪。”聂牧谣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在我看来,都是编造的莫须有之罪,李家父子虽比不得比干和龙逢,但也是尽忠职守的铮臣,又岂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李家父子谋反恐怕另有隐情,麟德殿的宫宴上一定还发生过其他事,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相信李家父子会弑君谋逆。”羽生白哉说。

顾洛雪:“你为何如此确信?”

“上将军李群掌管皇城门禁,麾下是直接监察皇宫的禁军,倘若他真有心谋反,只需调动左右卫就能攻入皇宫,何必要兵行险着自己去行刺圣上和太后,再说李蔚在边关握有兵权,父子俩应该里应外合,而李家父子的举动明显有违常理。”

“你所说与我所想不谋而合。”秦无衣给羽生白哉倒酒,转头看向顾洛雪,“大理寺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近来京城质库倒是没有再发生被洗劫的事,不过此案已交由金吾卫追查,城中所有质库暂时不得经营,并有金吾卫重兵把守,连大理寺都无权靠近,往后我怕是不能再逐一调查质库了。”顾洛雪忧心忡忡说,“这样一来,关于妖案的所有线索全都断了。”

聂牧谣:“也不尽然,还有一条线索。”

“什么线索?”

“章英纵后背被割走的刺青,与薛医师藏匿的绢布吻合,这两人均被妖物所害,想必他们都与妖案有关,在医庐找到的那块绢布,上面文字是刺绣上去,做工精湛,色彩华丽,是用纭裥绣的针法,而这种针法多用于纹绣佛经和佛像。”聂牧谣从容不迫说道,“会这种针法的人不多,而且绢布的面料极其珍贵,价格斐然,并非寻常百姓能用得起,我已派人寻访这种面料的出处和会纭裥绣的针法的人,兴许能找出刺绣绢布的人,这样就能知晓上面的内容。”

羽生白哉突然想起一件事,抬头问秦无衣:“严鄂今日提到慧云禅师在广兴寺开讲《大云经》,你听闻后神色有异,当时严鄂在场我不便问你,到底为何惊诧?”

顾洛雪不以为然:“京城内妖案频发,百姓人心惶惶,太后高瞻远瞩,让禅师讲经能安抚民心,此举没有什么不妥啊?”

“她的确是高瞻远瞩,不过不是为了安抚民心,而是在试探民心。”秦无衣冷笑一声。

“试探民心?”羽生白哉眉头一皱,“开坛讲经,教化民智是功德无量之事,难不成太后另有所图?”

“长安都乱成这个样子,她居然让和尚讲《大云经》,居心叵测当然是另有所图。”秦无衣点头。

“难道问题出在《大云经》?”顾洛雪不解。

“她此举有两个目的。”秦无衣不假思索说道,“其一,佛家的六梵天主诞辰将近,坊间谣传她是魔王转世,这对她威望有损,若有人利用此事兴风作浪,恐会让她民心尽失,而《大云经》中提到净光天女乃是弥勒佛转世,在燃灯佛座下闻听大涅盘经,她弘扬此经,无非是想暗示自己便是净光天女,如此一来,神佛转世的她便会受到百姓敬奉。”

“即便如此,太后也是为了安抚民心,何来试探一说?”聂牧谣问。

“先帝在位时,她就与先帝并称二圣,执掌乾坤之心昭然若揭,先帝驾崩之前她还有所顾忌,如今新帝孱弱,不堪重任,她就以《大云经》来试探民心,要知道此经之中记载,净光天女转世为人,并成为天下之主,她此举是为给自己找到君权天授的契机,只有百姓认同《大云经》,一切便水到渠成。”秦无衣面色冷静,幽幽说道,“届时,她便能登九五,称帝为王!”

……

秦无衣话音一落,桌前三人惊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顾洛雪和羽生白哉都不相信秦无衣所说,坚持己见认为当今太后一心匡扶社稷,绝不可能有谋朝篡位意图,只有聂牧谣细细在心中权衡一番,感觉秦无衣所言不无道理,以现在的局势,太后废除刚登基不久的新帝易如反掌,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唯一的阻碍只有普天百姓,所以太后才会如同秦无衣所说,以《大云经》试探民心,若是众望所归,太后势必改朝换代,自立为王。

秦无衣也不与羽生白哉和顾洛雪争辩,默不作声独酌一杯,武则天称不称帝对于自己来说并不重要,秦无衣只记得与武则天之间的约定,帮她查明妖案,而她能帮自己达成心愿。

嗖!

秦无衣身后突然传来利刃破空之声。

秦无衣面不改色,抬手稳稳接住射来的箭,羽生白哉想要起身去追放箭的人,被秦无衣拦了下来,射来的暗箭有三支,捆绑在一起,其中两支被折断箭头只剩箭杆,中间的箭头上缠有布条,所射出的方向也并非冲着桌前的人来。

秦无衣打开箭上的布条,看了一眼后神色顿时凝重,深吸一口气交布条交给其他人。

羽生白哉看完布条上的内容,表情同样惊讶:“妖物都祸乱到宫中了,非但残害李家还试图弑君!”

布条上所写的内容正是发生在麟德殿妖祸的始末。

“难怪没人敢提及李家父子谋反的原因,她为了将饕鬄闯入皇宫的事压下来,不惜以谋反之罪灭了李家。”秦无衣沉声道。

顾洛雪一脸茫然:“此事恐怕只有当日参加宫宴的人才知道原委,谁会把这件事告诉我们呢?”

“还能有谁。”秦无衣不以为然,“她为了平息事端可以诛杀李家满门,即便是知道真相的官员也不敢提及半字,唯一能告诉我们此事的只有她,我们刚回京她就派人告之此事,可见我们的一举一动都难逃她的监视。”

顾洛雪恍然大悟,看了看桌上的箭,疑惑问道:“既然是太后派人传来妖案的消息,为何要用三支箭,而且还有两支是断的,此举有和用意?”

秦无衣冷声道:“她是在提醒我,限期三月,如今已过两月,若再无进展,时限一到我形同断箭。”

顾洛雪忧心忡忡:“现在该怎么办?”

“宋开祺是工部侍郎,遣唐大使官拜客卿,现在遇害的又是上将军李群,这几个人都是朝中位高权重的官员,可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名胡商和医师,这些被卷入妖案的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呢?”羽生白哉揉了揉额头。

“朝中文武百官,能接近圣上和太后的大有人在,饕餮为什么唯独选择利用李群进宫?”秦无衣沉声良久,还是难以有所发现,“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去休息,我想一人独自静静。”

顾洛雪和聂牧谣起身回了房,秦无衣独坐在石桌旁望着摇曳的碳火出神,过了许久,羽生白哉重新折返回来,坐在秦无衣对面,一碗刚熬好的药推到秦无衣面前。

秦无衣一愣:“你病了?”

“不是我的药,是牧谣的。”

“她体内的妖毒不是已经清除了吗?”秦无衣看着那碗药皱起眉头。

“你和洛雪去甘州时,薛医师诊断出牧谣曾经脑部受伤,导致记忆缺失,为她开了这副药。”

秦无衣一惊,回头看了一眼聂牧谣已经熄灯的房间,压低声音:“你让她喝了?!”

“我起初并不知道,后来得知此事。”羽生白哉无可奈何回答。

秦无衣连忙放下手中酒杯:“她,她记起什么了?”

“记起一些零散的片段,不过因为之前的记忆遗失太久,她暂时还不能完全复原。”羽生白哉目光看向药碗,“这是最后一碗药,薛医师的医术你我都见识过,只要牧谣喝下去就能想起之前的一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直等你回来定夺。”

秦无衣神色深沉:“不能让她记起以前的事。”

“我们这样瞒着她,万一,万一她有一天什么都记起来。”羽生白哉踌躇不宁说道,“我和你该如何向她解释。”

“那就永远别让她知道!”秦无衣表情坚毅端起药碗。

羽生白哉伸手按在他手臂上:“难道我们要一直欺骗她?”

秦无衣面无表情:“她知道真相并非是件好事,在这件事上,我与你已经有过共识。”

羽生白哉无力叹息一声,缓缓松开试图阻拦的手。

秦无衣幽幽道:“在真相和欺骗之间,如果非要我选,我宁可她噩噩浑浑一生,也远比她记起曾经的一切要好。”

池塘边,柳影摇曳,临风起舞,坠满翠绿叶子的柳枝一顺而下,低垂在池水中,像一叶叶扁舟在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