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白哉重握影彻,聂牧谣也从袖中抖从无常双鞭,唯有秦无衣神色疑惑,倒不是因为被付之一炬的尸骨,也不是伺机而动的奇穷,久久凝视撑伞的女子,她的声音让秦无衣乱了方寸。
好似在何处听过尤为耳熟,但又始终记不起是谁。
月色被遮蔽,又一只奇穷展翅而至,双爪一松将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丢弃在三人面前。
滚到秦无衣身前是冠文杰的头颅,他追随易锦良多年,后来又平步青云,不用猜也能想到冠文杰也参与过五年前的事,女子纤纤玉手轻挥,冠文杰也被付之一炬,秦无衣并不在意冠文杰的死,只是不明白突然出现的女子为何会这般做。
她似乎比自己更痛恨这些人,当初放严鄂一条生路,自己见严鄂妻小的确动了恻隐之心,这本是自己不该有的仁慈,但严鄂在离城后不久一家惨死官道,想必也是眼前女子所为。
追查妖案至今,秦无衣或多或少感觉到妖案与自己有关,如今女子的举动再一次证实秦无衣的猜想,可越往后查秦无衣越觉得妖案并非自己想到那样简单,抽丝剥茧看似快接近的真相又将众人带入另一个迷局。
秦无衣有太多疑惑想从那女子身上寻得答案,可伞下女子似乎对秦无衣和羽生白哉还有聂牧谣并没有什么兴趣,伞沿依旧压的很低,除了鲜艳欲滴的红唇外,秦无衣始终难窥那张神秘的脸。
女子微微对着身旁两只奇穷点头,奇穷立即露出凶神恶煞的神情,展翅向山顶另一处地方飞去。
秦无衣这才想起陈时末,连忙警示羽生白哉和聂牧谣:“他知道在何处与其他持有锦布的人汇合,务必要保住其性命。”
羽生白哉疾步奔到陈时末身前,聂牧谣紧随其后,在奇穷飞袭下来的瞬间扬起无常鞭,双鞭缠绕住奇穷双翼,一招千斤坠硬生生将奇穷从空中拉了下来。
羽生白哉当机立断抽刀便是一招“牙突”,影彻的锋利不是易锦良所率那些军将的兵器能比拟,羽生白哉的刀法更不是这些人能企及,一刀之威便刺入奇穷喉下肉膜,奇穷惨叫一声幻化成一阵烟雾消散。
却不料第二只奇穷趁机破防,已袭到陈时末面前抬起利爪挥下,聂牧谣回身起鞭缠住妖爪,只见一抹光影乍现,羽生白哉已从奇穷左侧闪到右边,背身而立手中影彻一抖洒落几许妖血。
奇穷僵直在原地,甚至连惨叫都未发出,妖首颤抖一下慢慢倾斜,最终掉落在地,只留下断颈处平滑光整的切口,聂牧谣都被惊到,没想到羽生白哉刀势如此威猛,竟然一刀斩下奇穷妖首,要知奇穷妖身遍披鳞甲寻常刀枪难伤其丝毫,可见影彻有多锋利无匹。
片刻功夫羽生白哉和聂牧谣合力连斩两只妖首,聂牧谣心中暗喜,传闻中的上古四凶之一也不过如此,突闻身后有断断续续呻吟声。
转身看见陈时末踉跄向后退了半步,嘴角不断在抽搐,低头看向自己胸前,一道浅浅的血印随着衣衫的破裂渗出,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三道血印皆从陈时末左肩斜斜拉至右腰处,开始还是洗洗的血珠顷刻间连成一片,血如泉涌触目惊心,陈时末身子一软整个人倒在血泊中,聂牧谣大惊失色,之前奇穷利爪虽被自己无常鞭缠住,但奇穷势大力沉还是伤到了陈时末。
撑伞的女子好似目的已达到,不再与秦无衣继续僵持,转身时白雾再一次腾起,女子婀娜多姿的背影消失在白雾中,月色照射在那片白雾上,秦无衣只看见一只猫的影子投在雾气中。
待到白雾散去,从中走出的只有一只皮毛如缎浑身漆黑的猫,那只猫转头看向秦无衣,琥珀色的猫眼眯成一条缝,相似在对秦无衣述说着什么。
秦无衣认识这只猫,上元节带着顾洛雪过粉巷时遇袭,秦无衣舍身相救才确保顾洛雪安然无恙,在走出粉巷时秦无衣也看见过这只猫,就蹲在屋脊上用同样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那眼色让秦无衣有些乱了方寸,至于是什么原因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秦无衣从来不惧任何事或人,却不知为何不敢与那双猫眼对视,不是畏惧惶恐而是胆怯。
上一次自己无法去直视另一双眼睛已是很久以前,秦无衣不明白为什么这只猫会给自己同样的感觉。
茫然的刹那,猫妖和奇穷悄然无息消失在山顶,秦无衣还愣在原地,思绪像是完全被禁锢在那片虚无缥缈的白雾中。
“无衣,无衣!”
羽生白哉急促的喊声让秦无衣回过神,走过去才看见浑身是血,脸色苍白的陈时末:“他不能死,他若是死了妖案最重要的线索就断了,得想法救他才行。”
“不是皮肉之伤,脏器受损就是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聂牧谣看向秦无衣摇头道,“他撑不过半柱香。”
秦无衣心急如焚摸了一把嘴,蹲到陈时末身边,极力按住伤口防止失血过多,想再多争取一些时间。
“不是我不救你,妖物没打算留你活口,事已至此你唯一还能做的就是相信我。”秦无衣加快语速,“告诉我与其他持有锦布的人在何处汇合?”
陈时末满眼尽是不甘,却依旧不肯开口。
“你入了城也完成不了李治交托的遗命,你可以选择带着秘密死在这里,不过你的死会没有丁点意义和价值。”秦无衣神情冷峻道,“你是忠君之人,李治才会委以重任,你就这么死了下去也无颜见李治,更有愧他对你的信任,你把地点告诉我,我替你去完成未尽之事,你当不了天下兵马大元帅,也没有机会名留青史,但至少你还能不辱君命。”
陈时末用尽最后气力,一把抓住秦无衣胳臂,一开口便满嘴是血:“你,你向我保,保证会,会带锦布去,去,去见其他人!”
“无衣言出必行,你打开放心。”秦无衣点头。
“务,务本坊的孔,孔庙。”陈时末气喘吁吁,一字一句都异常艰难,“当,当月十,十七日前,前往,其他人会,会在孔,孔庙东廊坊外的碑,碑亭相聚。”
“十七日!就是三天之后。”秦无衣终于明白陈时末为何会执意要冒死入京。
“先帝重托现在陈,陈某拜托于你,你务必竭尽所能也,也要按,按时赴约。”陈时末用颤抖的手将装在木匣内的两道遗诏一并交到秦无衣手中,“遗诏你,你也,也要妥善保管。”
“这两道遗诏,一道是让新帝拜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另一道是授命你持诏节制西北、西南各道兵马,可,可你大限将至,再留遗诏又有何用?”
“日,日后定,定会有用处。”陈时末紧握木匣不肯松手,郑重其事道,“李唐社稷安,安危皆系,系于此,陈某没机会再,再为先帝尽忠……”
秦无衣收下木匣,虽获悉了与其他持有锦布的人相见地点,但还有一件事秦无衣迫切想知道答案:“你是局外人,更能纵观妖案全局,你说过我疏漏了一处关键所在,妖案其中不是两起,而是三起,第三起是什么?”
“是,是……”陈时末气若游丝,大口大口鲜血从嘴中喷涌出来。
秦无衣见他只剩最后一口气,连忙追问:“是什么?”
“是,是一个人,你,你一直疏漏了这,这个人。”
“谁?”
“李,李……”
陈时末的手重重低垂下去,头随之一偏没了声响,临死依旧睁着双眼,眼里涣散的尽是壮志未酬的无奈。
秦无衣心急如焚不停摇晃陈时末身体:“李什么?”
聂牧谣探了鼻息又试了脉络,叹息一声:“断气了。”
秦无衣骤停,神色黯然呆滞一旁,嘴里不断念着陈时末最后说的那个李字:“他最后想要告诉我的人姓李,难道和李唐皇室有关?”
羽生白哉:“和妖案有牵扯的李唐皇族中人,姓李的只有李显和李旦两人,莫非他想说的是其中之一?”
“不可能是李显,妖案他虽有牵连,但其人平庸无志,一切皆是听从韦玄贞的谗言,韦玄贞都是被人利用,李显亦是如此。”秦无衣摇头道,“如今他被废贬至均州与庶人无异,他不会是陈时末想要告诉我的那个人。”
羽生白哉:“那就只剩下李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