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衣瞟了她一眼:“然后呢?”
“废帝李显在麟德殿为李群赐宴,妖物饕餮幻化人形伪装成李群家的家厨,并以妖食蛊惑废帝,这才有了妖物入宫意欲谋害废帝和太后的契机。”上官婉儿冷静道,“妖物之所以杀李群,目的和动机显而易见,想借其职务便利入宫行刺。”
“行刺?”秦无衣摇头苦笑,“既然妖物都入了宫,为何太后还安然无恙活着?”
上官婉儿:“那是因为国师及时赶到收了妖邪,当时我也在场,若不是国师力挽狂澜后果不堪设想。”
“国师……”秦无衣笑意深邃,“李显因龙眼一事触怒她,有自作孽口无遮拦招致被废,李显身边与龙眼有关的人悉数获罪,可偏偏只有国师独善其身,太后为什么没对国师追责?”
“国师救驾有功这是其一,弃暗投明及时向太后禀明奸臣韦玄贞图谋不轨是其二,太后赏罚分明自然不会迁怒国师,况且妖案未平,还需国师鼎力平妖。”
“你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看来你还是太不了解她,你以为李显和韦玄贞龙眼之事的败露全是因为国师告密她才知晓?”秦无衣冷冷一笑道,“李显所做一切皆瞒不过她耳目,无论是在丈八沟探寻龙眼,还是让国师作法镇妖,所有事她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只要李显不过界,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李显没想到韦玄贞会利用龙眼投毒,这触及到了她的底线。”
上官婉儿脸色一沉:“放肆,妄言太后可知何罪!”
“她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一个已死了五年的人,一个死人还有何惧之有?”秦无衣不以为然道,“你怕她,文武百官怕她,天下人都怕她,可我不怕。”
“你……”
“言归正传,还是说说李群吧。”秦无衣不与上官婉儿继续争辩,“你当时既然在场,你帮我回想一下,妖物饕鬄可真有谋害李显和她的意图?”
“当然有,饕鬄图穷匕见,持刀逼上金阶,口出狂言要取废帝的干与太后的骨髓,做成龙肝凤髓食用。”
“不对啊。”羽生白哉眉头一皱。
“看来你也发现有蹊跷之处。”秦无衣深吸一口气,目光更加深邃。
聂牧谣也发现其中不同寻常的地方,只是碍于有上官婉儿在场,有些话三人不便明言。
妖物杀宋开祺和赫勒墩是为防止两人泄露畔茶佉花粉的效用和秘密,而追杀章英纵、薛修缘、慧云等人是为了收集锦布,很显然妖案的幕后主使是打算让锦布完整拼凑出来。
但想要达成这个结果,前提是武则天必须废黜李显帝位,否则持有锦布的人不但不会聚集反而会销毁各自手中的锦布。
简而言之,妖物即便想要谋害李唐皇室的人,也要等到得到所有锦布之后,那么在此之前李显和武则天都必须活着,这恐怕也是妖物迟迟未向皇室中人动手的原因。
倘若李显在被废之前死了,或者武则天提前被杀,锦布的内容都不可能重见天日,因此这二人缺一不可,幕后之人在达到目的之前会不惜一切保全两人性命。
可饕鬄潜入皇宫欲意谋害李显与武则天,此举显然和幕后主使的计划格格不入,一个能布局如此之深的人,绝对不会走出这一步会导致全盘计划功亏一篑的错子。
“如若不是幕后主使的安排,那就是还要其他人擅作主张。”聂牧谣与秦无衣、羽生白哉对视,三人心知肚明这其中的蹊跷,“如此说来,除了幕后之人外,还有另一人也能号令妖物。”
上官婉儿听不懂三人之间的交谈,焦急问道:“难道上次麟德殿妖祸还另有原因?”
“一子错满盘皆输,何况这一子还错的如此离谱,可将幕后之人的所有布局完全打乱。”羽生白哉神情惊讶,“会不会,会不会此人试图在阻止幕后主谋,迫不得已才用到这个办法?”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无论此人是谁,既然能调遣妖物,就一定与主谋是一丘之貉,只不过两人各有所求而已。”聂牧谣摇头否定了羽生白哉的猜想,“陈时末既然提到李群之死是破获妖案的关键所在,我看关注的重点不该在李显和武氏身上。”
“李群,重点是李群。”秦无衣点点头,“虽说李群可随意出入皇宫,可此人为人忠正,心系社稷,不偏向武氏也不倒向李显,若是为了接近李唐皇室而入宫,妖物完全可以挑选与李显亲近的外戚官员,为什么偏偏选在了李群呢?”
“出入皇宫需要层层查验……”
“查验谁?”秦无衣再次打断上官婉儿。
“入宫的人啊。”
“入宫的是人吗?”秦无衣表情淡然,“是妖!据我所知,李治驾崩当晚便有猫妖祸乱皇宫,宫中禁军对其束手无策,最后导致凌烟阁连同围捕的禁军毁于雷火,一只猫妖尚可如此猖獗何况是四凶之一的饕鬄,倘若妖物真想入宫作乱,何须多此一举借李群的身份和职务便利?”
上官婉儿被问的哑口无言。
“由此可见,饕鬄选择李群并非是偶然,可李群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呢?”聂牧谣百思不得其解。
秦无衣来回走动,再看了一眼武则天转交给自己的半枚龟符,慢慢停下脚步。
“欲盖弥彰!”
“什么意思?”上官婉儿连忙追问。
“如果妖物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李显和武氏,而是李群呢!”秦无衣皱眉道。
“目标是李群?”聂牧谣细想片刻,“妖物要杀李群岂不是轻而易举,又何必多此一举祸乱皇宫。”
“正是因为太轻而易举,李群若死在妖物手中,就会被列入妖案追查,但他又与妖案中其他人截然不同,主使不希望有人追查李群的死因,唯一的办法就是转移视线……”
“利用李群入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假意谋害废帝和太后,所有人都以为妖物的目标是李唐皇室中人,但实则上是为了掩饰李群的死!”羽生白哉恍然大悟,接着秦无衣的话说下去,“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废帝与太后身上,自然不会再有人去在意李群的死因。”
聂牧谣:“这样看来,李群遇害的原因便是整件事的关键。”
“为什么一定要在皇宫中?”秦无衣眉头依旧没有舒展,“虽说可借李显和武氏来转移视线,但还有很多种办法,反而入皇宫是最不明智的选择,除非皇宫里有不可或缺的人或事,才能促使主谋达成目的。”
羽生白哉:“皇宫里举足轻重的莫过于太后,难道此人除了想借太后转移视线外,还有其他意图?”
“她……”秦无衣埋头沉思,嘴里自言自语,“她在此事中都做了什么呢?”
“她为了压制舆情,不惜将妖祸推到李群身上,指鹿为马,借口李群谋逆弑君将其满门灭杀。”聂牧谣愤愤不平道,“李群声誉口碑俱佳,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臣。”
“大胆!”上官婉儿勃然大怒,手中长剑一提,“你一市井女子岂可出言不敬冒犯太后,太后此举也是迫不得已,妖祸之事若传扬出宫,会有好事之徒借此蛊惑民心,诋毁皇室,诬陷废帝是食人暴君,届时民愤积怨天下大乱,最终遭殃的还是黎民百姓,太后当然深知李将军是良将忠臣,可为不让天下万民生灵涂炭,也只能委屈将军。”
“你要拔剑?”聂牧谣恢复记忆后,无论是神态还是举止都与秦无衣如出一辙,不屑一顾瞟着上官婉儿。
羽生白哉按住聂牧谣的手,生怕她从袖口抖出无常鞭:“会不会主使就是想借李群之死,让废帝成为万民口诛笔伐的暴君,让天下臣民群起而攻之,如此一来皇室威严和民心尽失。”
“没有这样的可能。”秦无衣摇头,斩钉切铁说,“如若是为了这个目的,就更不该选在宫中,一旦入了大明宫,无论发生任何不利皇室之事,以武氏的雷霆手段,都不会让只言片语流出宫外。”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原因。”羽生白哉焦头烂额,重重叹息一声,“李将军含冤莫白,千古之冤恐难平反,可惜家人也受牵连,听闻其子李蔚刚得弄璋之喜……”
“其子!”秦无衣嘴角蠕动一下,瞪大的眼睛里瞬间透出惊骇之色,“要杀李群有太多机会,偏偏等到李蔚回来才动手,可见主使并非只是要李群一人死,李蔚死后李家绝后……”
秦无衣说到此处,再次低头看向掌心中那枚龟符,好似明白了一切,转身看向上官婉儿:“你回去代话给她,我已知晓其中原委。”
上官婉儿极为好奇半枚龟符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但又不敢详问,转身消失在杏林中。
等上官婉儿离开后,羽生白哉和聂牧谣迫不及待追问:“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陈时末没有说错,李群之死是妖案的关键所在,主谋我暂时不知,但谋划李群一事的人我已知晓是谁,武氏将龟符转交与我,可见她也看透其中玄机,是想提醒我以此为契机查明妖案真相。”
“此人到底是谁?”
“再过几天你们便会知道。”秦无衣面色彷徨,好似连他都不敢相信会是这个人,“此人画蛇添足之举本是天衣无缝,可惜此人低估了武氏,此人在武氏封闭京城九门之前还没有离去,说明此人还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也说明此人与韦玄贞一样,在真正的幕后主使眼中已成一枚弃子,再过几日,护城河的水怕都是红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