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铃木躺在长崎市员警署的地板上, 躺了一个晚上, 直到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
「啊!」他蹦了起来, 发着抖,不知是后怕还是冷,左右顾视。
办公室的桌椅一如既往,空无一人,他身边躺着的前辈也慢慢地睁开了眼。
「喂——」会议室里, 署长揉着脑袋,打了个呵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险些闪了腰,一边揉着腰,一边嘀咕:「搞什么?我没有回家,难道就在这里坐着睡了一夜?」
员警署的门被推开,其他同事扶着几个人进来了。
他们满脸疑惑:「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调查命案了吗?我们今天来上班的时候, 看见课长和几个同僚倒在署外的街上。」
署长揉着腰走了出来, 看见瘫在那的几个下属, 粗眉拧起来了:「你们像什么样子!我署的脸面要被你们败尽了!」语气是一贯的武士式的强硬。
铃木愣愣地:「署、署长, 寺山女士......」
「女士?你的迷梦未醒,到了工作里, 还在想女人?给我站好,整理衣装!」
「嗨, 是!」铃木条件反射地大声应了一声, 站得笔直, 随即反应过来, 欲言又止,却不敢冒犯作风极其强硬的署内最高长官。
署长走上前,拍了拍老部下,署里的老警部。
「喂,老伙计。」
老警部终於醒了,他和几个刑警,在外面的雪里躺了一夜,竟然没有冻僵,还是好端端的。
他几乎是炸起来的,迷着眼就说:「寺山!新署长!」
署长被那「新署长」三个字惊得脸色微变,拧着粗眉,不解地瞪了老部下一眼:「你喝点茶水,冷静冷静。」
一口热茶下肚,老警部愣了。
隔着透明的玻璃门,街上哪有什么夜行的百鬼?
只有阳光下,亮眼到明晃晃的积雪。
他听到一位同事嘀咕:「这雪也是奇了,大太阳的,竟然一点儿也不融化。天气还是这么冷着。」
「署长,」一位巡警推门进来,「我们巡查的时候,在一个巷子里,发现了一个自称是犯人的家伙。」
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白净瘦弱,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有教养,只是望之形神憔悴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很有礼貌,进门前,还轻轻地蹭掉了鞋底的淤泥。
「我叫上野谷,是来自首的。」
铃木张大了嘴,老警部抬起头:他们记得,他们昨天接到的那个命案,那案子里的嫌犯,带着屍首消失无踪的,就叫做上野谷。
「自首什么?」
上野谷弯下腰,鞠了一躬:「我来自首,我杀死了我的父亲。并且隐瞒了父亲的死,为了骗取养老金的继续发放。」
他又鞠了一躬:「我是来告我自己的。如有可能,请尽快将我移交县地方法庭。」
他抬起头,微笑着说:「毕竟,像我这样的禽兽,我希望,早点被判处死刑呢。」
上野谷最后被押卸去了长崎县员警本部,准备将此性质极为恶劣的命案,全权移交县本部。再由县员警本部调查之后,移交地方法庭,并对他进行公诉。
他一点儿也没有反抗,温顺地戴上了手铐。
临行前,长崎市员警署问他:「你父亲的屍骨呢?」
上野谷已经坐上了县本部的警车,听到问题,双眼无神地盯着窗外:
「我不知道......父亲大概是不愿意见我这样的禽兽。」
「所以,他走了。」
「胡言乱语!屍首怎么可能会走!」署长斥责他。
但是上野谷却抿着唇,苦笑着不说话了。
一路上,警车开在被融雪药剂扫清的街上,铃木作为本案负责的刑警支队的刑警之一,也有幸得以一同移送上野谷。
但是,车里坐了署长、警部这些大佬,铃木平时愣头青,却最怕作风强硬如武士,从不把下属放在眼里的署长。
因此愣是憋住了嘴,小圆脸呆呆地,一声不吭地蹲在车的一角。
因为过於无聊,他的眼睛望着窗外长崎市的建筑。
作为本地人的他,却开始愣了又愣。
这座早已无人居住,半倒塌状态的民居,是什么时候修好的?一闪而过,里面似乎有人住着?
那边塌了一段路,通往邻县的公路,怎么修缮了一半了?
还有街上......
「街上也太『干净』了?」巡警纳闷地停下了巡逻用的自行车,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对同伴说:「我们绕了几个町了,都没看到街边的长椅上有流浪汉。」
新雪不化,阳光下闪闪发光。
长椅上只有流浪汉避寒的空纸壳。
另一个巡警说:「是啊,真奇怪。往常都还有饿死的流浪汉。我还以为昨天忽然下了这么大雪,肯定冻死的,我们收屍都收不过来。」
他们检查了桥洞,那里生活着几个被父母遗弃的流浪儿童,但下面只有空空如也的铺盖。
走过几幢接近废弃的公寓,还有一群独居的老人。却也全无痕迹。
巡警们骑了一圈,带着疑惑,去问附近的志愿者:「定时来你们这里领取救济餐的那些人呢?」
志愿者打了个呵欠,恹恹地:「不知道。大概是走了吧。」
一重走的意思是去别的地方讨生活了,一重走的意思是死了。
巡警们百思不得其解,只得骑着自行车离开。
一回员警署,就来了几个堵门的,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眼角下黑眼圈深重,步子虚浮的混混,声泪俱下地说昨晚半夜「险些被一群鬼怪抓走」。
这些无稽之谈,在员警质问他们:「你们半夜去干什么?」的时候戛然而止,他们连忙打了个哈哈溜走了。
留下员警们午休的时候拿来当做笑谈。
「喂,你们听说了失踪案了吗?」
「什么失踪案?」
「夜店里走失了三、四名小姐。」
「爱子小姐没事吧?」
「哈哈,那是你的老相好吧。可别被尊夫人知道啊。」
「她怎么会知道,一天到晚只知道干家务,考什么流行的收纳证。」
「不过,先是命案,再是这么多失踪案。看来我们这里,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和县本部打交道了。」
这个下午,意外的轻松,很少有新的案子。
只是天黑得意外的快。天色渐渐地沉下来。
警官看了一眼:「现在是盛夏,才三、四点钟,怎么就昏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