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们一样的岁数,有的人,吃喝玩乐,大可以什么都不干而一辈子开心。」
今天的布尔先生,分外的刻薄。
他一口气连说了这么多话,又问坐在后座的看管草坪的,大妈桑珊:「桑珊,你爲什么要背井离乡呢?你有想过,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桑珊站起来,她的厚嘴唇动了动,叹息说:「先生,我四十岁了。」
「四十岁了。那你以前,想过做什么人呢?」
桑珊拘谨地说:「我想过,做一个护士。」
「爲什么不呢?」
桑珊难堪又叹息似的说:「先生,您知道的。我不得不离开那里。我十岁的时候,我的父母,就抛下我走了,把我『嫁』给了一个比我大几十岁的男人当妻子,他随意地打我,駡我,冲我发脾气。我十四岁就生了孩子,不停地生。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我到了三十五岁,他死了。我终於摆脱了这一切。」
布尔先生指着黑板上的美国地图,说:「这里,红的,全是允许一个十岁,甚至更小的孩子,结婚——在他们还不知道什么叫婚约的时候,就被结婚的州。」
地图上一片血红,几乎没有一个州可以幸免。
教室里都沉默下来。
布尔先生又问门卫的老爷爷:「老伯德,你爲什么会流落街头?」
黑肤的老伯德站起来,说:「先生,我出身在一个黑人社区。那里有酗酒,有年少卖.淫,有引诱人**的邪教,有光明正大抢劫的少年犯,有毒.贩、有青天白日在街头吸.毒者。唯独没有什么好东西。」
「我的一家人,都是瘾君子。我的妻子,偷了我毕生的积蓄,去买过瘾的注射液,那时候,她还怀着孕,我的儿子,一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几次怀孕,她生下来的都是死胎。」
「先生,我没有学历,人们一听,我是从那个社区出来的,就背着我——他们是背着我的,但是,我知道,他们都在说,他是个潜在的犯罪者。先生,我没什么好说啦。一个出生在犯罪者遍地的地方的人,人们也就当他是个犯罪者。我没什么好说的啦。」
布尔先生以一种嘲笑的口吻问:「美国许诺了几百年的平等,去哪里了?诸位,去哪里了?」
他用那根长长的直尺,敲着桌子,绕着所有人走了一圈:「先生们,女士们,我们建造了这所学校,这一个月里,我们问心无愧。」
「别的对穷人免费开放的学校,不是教着要你们爲神献出自己的一切,就是教你们如何堕落,教你们怎样做一个合格的,不麻烦富人的穷人,教你们厌恶知识,永坠在地狱。」
他走了一圈回来,双手撑在讲台上:「我们教你们的,却不是这些。」
」我们教的是切切实实的知识,是教你们如何选择自己的人生。」
「你们也许觉得,我说的太难听。我问的,太刻薄。
但是,这是我要教你们的最后一课。」
布尔先生眼镜片后的小眼睛里,似乎闪着一点泪光:
「看清楚了,我们的人生,就是这样的『难听』,命运对我们说出的词汇,就是这样的『刻薄』。
「我不奢求,这一个月,我能教出什么东西来。我只希望,你们记得,神不能,命运,也永远不能安排你们的人生。」
「即使以后发生再怎么不堪的事情,永远,永远要记得,你们的生活,你们的人生,你们的生命,和白宫里的,和那些别墅的,一样宝贵。不要放弃,不要堕落。热爱你们的生活。」
「玛丽,不要碰那些毒.品。」
玛丽说:「是的,老师。」
「乔治,你要多开朗一些。」
乔治说:「好的,先生。」
「加文.......生活不能永远开心,但是,更不能因一时的挫折,就放弃开心。」
布尔先生把教室的孩子一个个叫了过去,他似乎还想说很多,很多,但,最终,他只是看了一圈教室里、走廊外的所有面孔,男孩,女孩,年老的,年少的。想记住每一张脸似的。
校园外警车的声音响起来了,还有枪响。
布尔先生却分外镇静,他举起胳膊,拿着粉笔,在黑板上,用力地写下了一行漂亮的花体字:
全世界无産者,联合起来!
下一刻,身着防爆衣的警察手持冲.锋枪,挤开了人群,在一片混乱里,冲进了教室。
「我们是来逮捕**分子的!都让开!」
一片混乱里,加文呆呆地看着那张熟悉的、憔悴的脸,想:「**分子?他不是我们的老师,我们的牧师吗?」
布尔先生被双手倒扣地逮捕走了,他被拉出教室的时候,头上顶着枪,昂着头,憔悴的神态,一语不发。
警察不停地盘问着所有人,加文的耳朵里轰隆隆地响,却扒着窗口,看到了布尔先生被押着走出了校园,他嘴巴在动,加文听见他在唱着什么歌。
但是,太远了,加文听不清,於是,他回过头,看着混乱中,没有人去管的,黑板上的「全世界无産者,联合起来」,却听到母亲镇定在回答一位警察的盘问:
「......是的,先生。他和校长吉姆先生都是一个教派的......**?不,不。警察先生,我们不知道这些,我们只是听他们传教。」
「传教的内容?」
母亲的目光略过黑板,轻轻地回答道:
「他们只是告诉我们,我们的人生,我们的生命,一样非常宝贵。」
「他们教给我们的,唯有热爱生活。」
「新闻里,说是邪教徒血拼炸了白宫。」
陶术放下新闻:「不过,暗地里,我看国外有人说,是美国闹共.産党。美国抓捕**分子,结果手段太狠,当场暴.乱,美国人自己放的炸弹,用来掩盖镇压暴.乱,胡乱杀人的事实。」
褚星奇感兴趣道:「美共?」
「不是。」陶术摇摇头:「听老师说,这伙人以新生教派爲表皮,资金来自海外。」
「只是,从最近......大概就是我们从日本驱逐文本回来的那段时间吧,从那时候开始,资金不知怎么断了。结果这帮人还咬牙开着免费学校,组织帮助穷人,然后搞募捐,搞农场。结果被美国发现了资金的不正常。」
陶术叹了口气,喃喃说:「唉,最近,怎么各国,都闹得不同寻常啊。」
他轻轻地合上了报纸,合住了报纸上美国人义正辞严,却带着一股穷凶极恶的冷冰冰的新闻里,对这群「邪教徒」轻飘飘的描述,:
「尽已伏诛。」
「死不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