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立刻笑起来,否决道:“小志,你这是想什么呢?楚风怎么可能突然蒙着面出现,还劫走雪妃娘娘?他不要命了吗?”
申志威言辞凿凿道:“一招击中禁军侍卫,两招便从三人包围圈逃脱,这等本事,就算是当日的金刀武士,末将也难以相信这会是事实。”
司空长烈闻言忍不住沉思,良久,道:“小志说得很有道理。本事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确实除了他,也想不到其他人。”
长风向来唯兄长马首是瞻,既然兄长都这么说了,话锋立刻一转,道:“那我们怎么办?现在就全力出城搜寻?只要是龙州来的人,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要放过?”
“不用。”司空长烈长身而起,走到门口处道:“明天就是他入朝觐见的日子。如果真是他干的,我们今天就什么都不需要做。”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许,似是自语又不乏阴沉,道:“我就等他自己送上门来吧……”
蒙面人带着雪妃乘马奔驰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晚,方才停下。
雪妃头晕目眩,被抱下马来,手抚胸口好一会儿喘息,这才渐渐恢复些力气。瘫坐在地上,仰首问:“你是谁?为何打劫本——”她原本习惯性要说“本宫”一词,突然觉得陌生环境陌生人面前,如此只会暴露身份。也不知道此行到此是吉是凶,唯有处处小心谨慎方是上策。所以,一语到那里,最终变成了:“为什么打劫本姑娘。”
蒙面人将面巾除下,露出一张清朗俊俏的脸来。
雪妃一见之下,忍不住“咦”了一声,然后身体里好像多了一股劲,人竟然从地上站起来。但奔驰了一路,担惊受怕了一路,娇弱如她,原本早就经受不住,因此刚刚站起,却又趔趄了一下,马上就要栽倒。
关键时候,柔弱的身躯被坚定的臂膀轻轻搂住。
雪妃不禁晕红满颊,低声道:“原来是龙州牧。”似乎有些贪恋这等细致入微的关怀,因此竟没有立刻将他推开。过了一会儿,才低着头,从他怀抱中站出来,轻声道:“我失仪了,请大人莫怪。”
从被鹰王带至蓬莱,就一直多多少少地和他有着接触。刚开始的时候,只听说这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做事稳健而又细致。当时军中将他和司空长烈并称,司空长烈有“火将军”之称,而他则被人背地里叫作“银狐”。
银狐,她本以为别人都认为他非常狡猾。
但是,现在天色将晚,月亮慢慢爬上树梢,清冷的月辉不知不觉涂抹在视野周遭,偷眼看着面前这个温润如玉风姿卓越的男人,再忆起这两个字,突然之间,觉得那竟是一种多么优雅而美丽的形容。
因为天色黑了,所以,白天的禁忌都放在了脑后似的。楚风竟伸手牵起她的手。
雪妃孤苦无依,又为鹰王深深伤透心,既是需要这等依靠,又想狠狠报复那个男人,手放在另一个男人的掌握之中,没有挣扎,心里也没想着需要甩开。
茫茫竹海的旁边,竟然能被他找出来一爿小店。
虽然只是几间草屋,但是能在苍茫天底下,陡然有了栖身之所,心里面这份难以遏制的温暖和踏实,雪妃努力体味了很久,终究还是不能否认的。
淼灵说得对,自己确实没法忍受没有定根的漂浮。
不管及时的想法多么坚定多么决绝,该吃饭的时候需要吃饭,该睡觉的时候需要睡觉,对于已经享受稳定习惯了的人来说,真是非常无奈务必需要满足的要求。
楚风紧靠着站在她旁边。
雪妃偷眼一瞧,四目相对,脸又红若晚霞。
小店里有三个单间,楚风要了两个。等雪妃仓促清洗手脸之后,他又在店堂里叫好的热饭热菜,请伙计将她请来享用。
雪妃在他对面坐下来,楚风将一双刚刚做好不久还留着青翠颜色的青竹筷子递过去。刚刚蒸出来的白米饭清香扑鼻,雪妃饿得肚子“咕咕”叫,急忙陶醉地深吸一口。
楚风笑了,道:“粗菜淡饭,夫人不要嫌弃。”
雪妃听到他称呼上的改变,一时感念:他果然名不虚传,真的很精细。伸筷子夹了一筷不知名但是看起来很不错的碧绿的蔬菜,放在嘴里轻轻嚼了咽下去,然后低声道:“挺好的,人到这时候,原本也挑不得。”
伙计、掌柜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忙碌,偶尔有投宿的进来,因为他们坐着的地方乃是楚风提别选择,在最为偏僻的角落里,所以不论他们说什么,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雪妃饿了,所以先吃饭,等勉强压过了饥饿,方才放下筷子,有些不好意思,便找闲话道:“大人真有本事,这样的荒郊野外,也能找到这家店。”飞快四顾一圈,发觉比刚看到时更觉得简陋破败了。
楚风道:“我在天都生活了很多年,本来就熟悉这儿的一草一木。”
雪妃这才恍然。
彼此沉默片刻,楚风先挑起话题道:“夫人,请恕在下多言,您身份尊贵,却为何要离开主上呢?”
此言一出,雪妃刚刚有些缓和的心情一下子坠入无边的苦海。
她忍不住长出一口气,看了看楚风,断定他真的只是关心而非其他用意,这才恨声道:“当一个地方只能给自己带来痛苦,而一个男人只能给予自己灾难,我若不走,不是自作孽吗?”
楚风道:“若在下没记错,主上还是非常喜欢夫人。”
桌子上点着油灯,灯光摇曳,他脸上的神色却依然真诚。
雪妃便叹了口气,双目泫然道:“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多了那个女人,他就再次不将我放在眼里,更别说放在心上。”说到这儿,她注目对面道:“大人,你可知我说的是谁吗?”
楚风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直视着她的面庞,一时之间念头纷呈。
对于一个将深爱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男人来说,心爱的女人就在咫尺之外,能忍住不住拥抱,简直就是一件折磨灵魂的事。方才一路走来,他已经牵过她的手。她并不排斥,说明什么,聪明如他,能不明白吗?眼下,她对鹰王已经彻底死心仿佛,只要自己愿意,就是今天,这夜凉如水春天的夜晚,一尝夙愿,有何不可呢?男人做那许多奋斗,原本就为了享受女人的温柔。就算抛弃繁华,又有什么可惜?
可是,一贯行事滴水不漏的他立刻想到,如果真的和她有了结合,那么被鹰王知道,对他来说,对她来说,都会乌云盖顶大难来临。他不怕,但是,她怎么办?她是如此娇嫩的一个人,好像雪山尖上最纯净的一滴雪水,或者百花园中最轻柔的那一片花瓣,半天的奔波,就让她疲惫,脸色颓败。这种小店,对于流浪的人来说,已经非常好了,可是,没有洒满花瓣混上精露的水给她沐浴,没有雪白绵软的被褥让她安寝。明天起来,她只能吃简单的白面馒头和小米粥,顶多加一碟花生米或者咸菜丝。就是为了掩藏身份刻意换上这身粗布衣服,虽然她一直没说什么,但是刚刚从屋子里出来,走过来时浑身不自在的样子,他早看了个清楚明白。
爱一个人,占有她是一方面。能够让她幸福,才是最需要去做的。
再说,楚风忍不住思忖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雪妃对鹰王,真的已经情分尽了吗?
想到这儿,他开口道:“在下知道夫人说的是谁,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是和夫人有关系的,在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说到这儿,他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吴长标,禁军副统领。雪妃原本只是诧异他之前的话,一听之下,脸色忍不住大变。
楚风压低声音道:“夫人在宫中的行动,在下都是密切关注的。尤其是当日夫人对付杨、林、岳三人,那杨夫人的父亲,被改过的身份履历,就是在下通过吏部以及地方上眼线所为。”
人就是这样的,原本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心里面就非常安定。但是,突然发现,自己原来竟一直处在其他人的监视之下,而这种监视自己竟一无所知,那等恐惧,就不要多说。
雪妃仓皇之下,猝然站起。
楚风唯恐她叫喊,惹人注意,飞快起身蹿过去,一手搂着她坐下,另一只手,将她的呼喊捂在嘴巴里。
雪妃的眼睛瞪得很大,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害怕。
楚风的手被她咬住,鲜血直流,却依然温言低叫:“雪儿、雪儿……”发自于内心多情的呼唤终于疏解了雪妃的怀疑,她的身体软下来,楚风也拥着她在一条凳子上小心坐好。
楚风将手绢拿出来,将流着血的手简单地包扎。
雪妃牙齿打颤,低声道:“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楚风没有回答,好半天,他才抬头看她,道:“雪儿,你竟看不出来吗?”
雪妃手抚胸口,努力想着,半晌之后才道:“你竟然对我有这样的想法,这么长时间,我、我……”她真是愚蠢,还以为王宫大内,所有的人都心甘情愿供她驱使,蓬莱之上,所有的臣民都对她忠心。曾经,她真的以为自己也是手掌乾坤的大人物啊,真想不到,在这幻想之外,现实居然如此残酷。
一念至此,她没法不悲怆,落泪道:“我……一直就是你们手中的玩物。”
楚风在她身边,忍不住搂着她,深情低语:“你错了,雪儿。我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