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奈弯腰, 自草丛里挑出一块石头,颠了颠,握在手里。杨昭只看见小妇人扭着腰肢往远处走,走到一棵枝繁叶茂大树背后, 不知使了个什么仙法, 人便消失了。
实际上, 苏奈是化成了狐狸身,三两下窜上了大树。一卷尾巴,在最高处的树枝上蹲下来,伸着脖子,登高望远。
水面上唯一的乌篷船已经缓缓靠岸, 原来是只走一小段水路。先前那枣红色的船篷已经变回了略微陈旧的青色, 在依依拂动的翠柳之下, 很有些江南水乡的古朴。那划船少女打帘儿钻出来,幽幽地靠近奋力划船的书生背后。
苏奈把爪子里的石头块捏紧, 又比划一下距离, 要是那女妖怪敢下黑手,她立刻砸她个脑壳开花, 再拉紧着树枝, 一个筋斗翻上船,演一出美救英雄。
不过让她失望的是,那少女只是垂着脑袋站在书生背后,一动不动。书生扭过身来,把桨交还她,手伸到自己包裹里,意图付钱,少女却冲他摆了摆手。
两人交涉一会儿, 书生最终将钱币揣回去,敛袖冲她一拱手,状似道谢。随后他背着书箱,大步流星地走人了。
就就这么走了
划船少女持桨,乌蓬船慢慢地拐了个弯朝着她的方向驶回,在她接近之前,红毛狐狸眼珠子一转,一骨碌窜下树,将那块石头扔回了草丛。
“弟弟,”苏奈化了人形,急匆匆地返还原处,将事情转述。她问杨昭道,“你确定还要去渚上”
杨昭犹豫片刻,坚定道“我要去。就算我可以在别处做工,姊姊的头上的耳朵总得去鬼市治一治吧所以我要去。”他又沉吟道“我看那少女虽然古怪,但不像是心狠手辣之人。刚才船行至一半,上下颠簸,左右摇晃,好似有人在里面缠斗。说不定她是被逼无奈,才情急自卫的。”
“好,你不怕,我也不怕。”小桃叹气道,“只是我们没钱付给她,不知她肯不肯通融。”
“你们废话好多”苏奈伸出手臂,一左一右地将两人一搂,强行把两颗脑袋按在自己脸边,“奴家有个法子,听奴家的,保我们安稳过河。”说罢,给两人分别耳语。
狐狸跟杨昭咬完耳朵,叫他身上的阳气馋得口水直流,忍不住啃了一下少年的耳垂,痛得杨昭立即捂着耳朵弹开八丈远,脸色涨红“这、这能行吗”
乌篷船推开柔波,缓缓靠岸。
那穿袄裙的少女双手持桨静静站在船上,任三个人先后上了船,却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
杨昭经过她身旁时,着意打量了她一番,令他失望的是,这少女好像忘记和他曾有过一面之缘一样,满脸的漠然。
“船,船家。”杨昭紧张之下,招呼都有些打磕绊。少女转过头来,他一把抢过少女手上的桨,拼命划起来,“风大船重,我来帮你划船。”
少女似是被惊吓了一跳,但阴沉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直直立在他身旁半天。随后她默默地转过身,幽魂一般走向船篷。
方才弯腰掀起帘子,她又向后退了一步。因为船篷里面已经蹲着两个人,小桃半跪在地上,麻利地收捡起稻草,已经捆扎好了几捆,整整齐齐地堆了老高。她旁边还有一个尼姑打扮的女子,但那布衣之下掩不住惹眼的身段,她挑眉看来,含情带嗔,眉眼间十分风流“妹妹。”
她一面扎着稻草,一面扭过头情真意切地嗲声道“妹妹呀,可怜你小小年纪就在江上飘来飘去,照看这么一个大船。你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尽管同我们说。姊姊们若是能搭把手的,绝对不会推辞。”
“”少女掀着帘子,青黑的眼珠冷冷地瞟着她们,停了半晌,手一松,帘儿“啪”地合上了,那张冷森森的面孔也消失了。
小桃松了口气,人都快软倒在稻草上了,悄声道“苏姊姊,你猜得真准。”
“废什么话,快帮她捆。”狐狸精恶狠狠地看她一眼,自己拍拍手,悠闲地坐到了一旁,从包裹里掏出一把瓜子儿,津津有味地嗑了起来。
小桃不敢耽搁,灰头土脸地在稻草堆上劳作,大约一刻钟,总算将所有的稻草都整整齐齐地码在了船舱中。她又脱下褂子,好心地把地上擦了擦,又把苏奈不慎落下的瓜子皮一枚一枚地捡拾干净。
等两人相携出来,见杨昭脱了上衣,满背是汗,正两手持桨,高频划船。
那穿着袄裙的纤细少女不必划船,又不必捡稻草,只得抱膝坐在甲板上,石刻像一动不动,没什么表情的脸阴沉着,好像有些郁结。
“到了。”杨昭这时小心翼翼地说,放下桨,抹了把脸上的汗。他谨记苏奈的教诲,片刻不敢停,把船划得像箭鱼一般快,不到一刻钟就靠了岸。
西洲的天色已转暗,从渡口到栈道上,每隔几步挂一盏橘黄的风灯,一枚一枚星子一般闪烁着,连成了蜿蜒的长龙,引出一条通往远方的路线来。
两个女子已经跳下船,剩下的重头戏便压在杨昭身上。杨昭一步一步朝划船少女挪去,常年做实诚人的习惯,叫他为苏奈教他的小把戏紧张不已,他手足无措,双手颤抖地摸进空空如也的包裹里,作出掏钱的模样,“谢、谢谢船家,我,我,我”
还未等他说完,划船少女昂起脑袋,冲他摇了摇头“不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