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松月一直践行自己“监工”的责任,自以为监好了工,却不知自己的大后方早已溃烂得不成样子了。
九月,又是丹桂飘香时,宗骏和宗懿率领的剿匪大军终于回到上京。
帝后二人皆来到南门外迎接兄弟俩,游莲坐在车内,远远地看宗骏和宗懿朝锦衣玉袍的帝后下跪。
纳兰玉牵起了宗骏的手,宗懿则由完颜旻牵着,四个人亲亲热热地一起朝御辇走去。
宗骏和宗懿回家,宫里自然有宴请。宗懿和宗骏便直接跟着完颜旻和纳兰玉进了宫。因兄弟俩皆出宫开了府,游莲便跟着宗懿余下的护卫随侍们驱车回九王府,而陈潘因为有伤在身,则先暂时留宿骏王府。
九月的上京是最美的。风轻云淡,秋高气爽,满街的桂花都开了,花香笼罩整个上京的上空,行走其间,让人不得不醉。
游莲坐在马车内,静静地看窗外一闪而过的树木,高楼。
从前赵家人还在的时候,上京是归河北两路行政省辖管的。这里曾经是中原最为重要的北部隘口,哥哥游龙,便是在上京城外的龙吟滩重伤的。
游莲定定地看着窗外一块写着琴台路的石碑,想起自己曾经来过这里,父亲还给自己买过一块倒糖饼儿。
车窗外闪过一面小摊,摊前支着游莲熟悉的稻草杆。不假思索地,游莲脱口而出:“停车!”
伴随车把式“吁——”一声长啸,马车停了下来。
游莲跳下车,映月迎上前来问:“莲姨娘有何吩咐?”
游莲没有回答,她推开映月,弯也不转就朝那小摊走去。映月顺着方向看去,看见一面小摊,用格外简易的木箱子铺开,面上铺了一块白石板,摊主用勺舀了一勺热糖,正往那白石板上作画。
游莲来到小摊前,摊主正在给一个小女孩画桃子。
“桃子太小了,我要那个龙!”小女孩吊住身旁妇人的裙摆,哀求不止。
“这桃哪里小了,为娘专门叫了店家给你画一个大桃子呢……”
“哪里大了,哪里大了!那条龙才叫大,我就要大的!”小女孩提出严正抗议。
妇人穿着花布衣,头上包着花头巾,见女儿耍赖,面露难色道:“惠儿乖,别闹了,你哥哥今年进学堂,束脩交得高,那龙要五文钱呢……”
“这位店家,我要二十四条龙。”
白石板上赫然出现一粒金锞子。
游莲叉着手,向那小贩颔首。
小女孩惊呆了,艳羡地看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女富豪”。
“二十四条龙,一条给这位小妹妹。”游莲笑眯眯地对摊主说,也对那小女孩说。
“耶!谢谢姐姐!”小女孩雀跃,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的是沸腾的喜悦。
“叫夫人!”妇人厉声喝止了女儿胡乱的称谓。
“对不住了,这位夫人,小女粗鄙不懂事……”妇人柔声向游莲致歉。
游莲一愣,想起自己不是姑娘了,因自己盘着发,所以这妇人才责备她的女儿胡乱叫人。
游莲朝那妇人眨眨眼,笑道:“无碍的,叫姐姐也可以。”
妇人更加惶恐,拉紧自己的女儿,母女俩一起连连向游莲行礼:“不敢不敢……民妇谢过夫人大恩……”
……
游莲手拿二十三条龙,重新回到了车上。
映月不解,问游莲:莲姨娘拿这么多条龙,不怕给腻坏了胃口?
游莲咧咧嘴,回答映月:本来就不是吃的东西,腻什么腻。
映月不解,还要再问,却见游莲面色沉重,似乎心情很不好,便不再追问,默默地替游莲收拾好坐垫,茶水后,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车队到达九王府门口后,游莲下了车。
这是一座青灰色的大宅,青砖砌就双坡顶围墙,山墙外可见宅内参差错落的楼宇亭阁,也是清一色的砖瓦歇山顶,与周遭贵胄人家彩色琉璃瓦庑殿顶相比,虽显得简陋黯淡,却有一股特别的肃穆庄重的神气。
朱漆大门面南而开,铜铸的门钉和青铜兽面铺首都没有鎏金,让人感觉到主人家的收敛,不张扬。屋脊檐际的瓦当和正吻,虽是砖质,雕塑的图案却极细腻逼真,虎鹿雁犬蛙五兽和蛇雉都栩栩如生,这座深藏不露的豪宅,便以如此一副恭谨严守的姿态,在不经意间悄悄地泄露出深宅主人在当朝的权势与煊赫。
游莲是九王府自成立以来的第一位“女主人”。
九王府的下人们都出动了,全部聚集在前门和二门外迎接游莲,密密麻麻跪了一地。
游莲被一位嬷嬷搀着,小心翼翼地往宅子里面走。
游莲嫌那嬷嬷走得慢,便甩开嬷嬷的手,自己跟着前头带路的管家大踏步往前走。
管家转头看了看健步如飞的游莲,勉强扯了一个笑,也不得不加快了步伐,领着游莲一路朝后宅走去。
穆延嬷嬷被人抬着,住进了康宁园,游莲则被管家带到了怡园的西厢房。怡园是宗懿的院子,但游莲是姨娘,没资格住上房,就连这个西厢房,都是破格得来的。毕竟九王府空置多年,怡园里有的是房间住,分给姨娘一个西厢房,也是很容易的事。
游莲来到西厢房住下后,映月依旧带了十几个丫鬟在西厢房边伺候。
今天一整天,游莲的情绪都有些低落,晚饭时间到了,游莲也没有吃饭。她让映月把饭菜都撤下去,她不需要吃晚饭。
墨竹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游莲的糖画龙给撞断了一条尾巴,游莲冲过来,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眼底透出的那股子杀气,把墨竹给吓了个屁滚尿流。
墨竹是女真姑娘,汉话本就说得不好,被游莲这么一吓,直接缩到地上,口中伊哩哇啦地说起只有她自己才懂的女真话来。
映月赶过来,给游莲跪下了,她向游莲保证,这龙是糖做的,遇热就软了,自己一定可以再把这龙给重新粘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