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姨娘受苦了,一呆就是半年, 这莫名其妙来的无妄之灾,真是折磨人……”映月掺过游莲的手,牵着游莲就往马车边上走。她嘴里絮絮叨叨地说, 眼睛不错眼地盯着游莲上上下下打量, 一瞬也舍不得离开。
“莲姨娘瘦了, 下巴都变尖了……”映月叹息,眼眶里面红通通的:“穆延嬷嬷天天念叨你,回家后,一定要让嬷嬷给您好好补补!”
游莲发现只有映月一个人来接自己, 她倒不是喜爱排场,只是没有看见宗懿,便习惯性地一问:“映月,怎么就你一人来,九王爷他人呢?”
映月一愣,面露尴尬。左右踯躅了半天,映月压低了嗓子小声地对游莲说:“九王爷大婚,今天是他亲迎的日子,府里人都忙坏了……”
……
上京,海岭王府所在的那几条街早在几日前便被皇城的卫兵们给戒严起来了。除了偌大的海岭王府披红挂绿的,宫里出来的公公们还给路边的白桦树都装饰上了红绸。
全上京的人都知道,纳兰大妃的养子九王爷要娶海岭王府家的姑娘了,这是一桩亲上加亲,又光宗耀祖的好事。
即将成为九王府第一任女主人的纳兰松月,在宫女侍卫们的簇拥下搬进了琢玉楼,琢玉楼是纳兰玉在海岭王府的闺楼。
纳兰松月是海岭府庶出的孩子,原本是不能住琢玉楼的。一来因纳兰玉嫌纳兰松月自己的院子过于简陋,怕委屈了未来的九王妃,二来这千载难逢的婚典,纳兰玉事无巨细,处处都得自己亲自打点了才放心。
这天清晨,皇城里嘉礼的磬鼓声浩浩荡荡响彻上京的天空。宫里嘉礼的鼓向来只在完颜旻行国事大典的时候才奏,而今天,不过是宗懿大婚,也奏响了。
海岭王妃推开琢玉楼二楼卧室的门,看见纳兰松月和娟儿娇儿几个姑娘,横七竖八倒在锦榻上,酣酣地睡得不省人事。
纳兰松月没有娘,纳兰玉下旨要娟儿娇儿几个海岭府没出嫁的女孩儿们,陪纳兰松月度过女儿家的最后一晚,把这几个女孩子都高兴坏了,昨晚疯过了子时才睡,此时哪怕雷公电母来,都叫不醒她们。
海岭王妃抿着嘴笑,她来到纳兰松月的身边,看见纳兰松月只穿着大红色的缠枝莲绫罗肚兜,下身一条宽大的绢裤,四仰八叉的躺着,一条腿搁在娟儿的肚子上,露出嫩藕般的一截腿肚子。
海岭王妃心中怜惜,暗自叹道:月儿才十四岁,她还是个孩子,哪里晓得做王爷正妻的尊贵和艰辛啊!
海岭王妃看看窗棂外天光已经大明,再不叫醒纳兰松月,便来不及开脸梳妆了。纳兰玉特意点了海岭王妃的名,要她替新妇梳妆,这是信任自己的母亲,要海岭王妃替她分忧。
海岭王妃也拿定了主意,一定要使出看家的本领,给纳兰大妃长脸,为海岭府争光。她已经在心中打好了一个谱,像纳兰松月这般有几分姿色又不是很出众的女孩子,切不能往浓艳娇媚里描。
九王府的十二姨娘就已经是个浓艳的了,月儿则一定要与她不同,扬长避短,顺其自然地稍加添补,衬托出月儿年轻女孩那种清水出芙蓉,明媚又清纯的天性就好。
“月儿,月儿,快醒醒!”海岭王妃轻轻拍打纳兰松月的脸颊唤她。
纳兰松月咕哝一声,翻个身去继续睡。
海岭王妃急了,大喊一声:”月儿,九王爷来接你了!再不醒,那花轿就只能另抬一个走了!“
纳兰松月急了,闭着眼睛就蹭地坐了起来,稀里糊涂开始叫:“九哥,九哥!你不能抬别人走啊!你不能抬别人走!你已经骗了我一次,不可以骗第二次!”
海岭王妃笑着摇着她的肩,道:”睁开眼呐,睁开眼!我的小祖宗,花轿怎么可能随便坐,时候不早了,还不快些沐浴梳妆?”
这一下姑娘们都醒了,你推我一下,我捏你一把,又要闹。被海岭王妃喝止住了,引她们去琢玉楼后头的温泉池净身。
海岭府就一处温泉池,便在纳兰玉的琢玉楼后头。纳兰玉酷爱泡温泉,皇太医说女人常洗此水可以生肌养颜,她便在皇宫里自己的寝宫后,挖池子引灵栖山脚天然的温泉水入宫。
至于海岭府,纳兰玉其实回得少。但作为大妃娘娘的娘家,海岭王依然为纳兰玉准备好了温泉池。和宫里一样,也是引的灵栖山温泉水,蓄在以细卵石砌底的几个大小不等的池子里,除了纳兰玉回娘家住时启用一下,平日里都是锁起来的。
女孩子们都是第一次来自家府院的温泉池,稀奇得不得了,看到什么都是新鲜的。只见那温泉池内水气氤氲,香气扑鼻,最大的一个池子里飘浮着五彩缤纷的鲜花,惹得几个女孩子骨软筋麻,心痒难忍,一个个手忙脚乱地宽衣解带,裸了胴体,要往那大池中跳。
“慢着,慢着!”海岭王妃喝住她们:
“你们又不嫁人,来凑热闹泡池子便罢了,却连这点规矩也不懂?大池岂是人人洗得?将来你们多努力努力,得来大妃的恩典,少不了有你们的福份,也做那王妃夫人的,便可进这大池里洗了。现在却不是时候,去去去,那边小池不过坑小一点,水却是一样的嘛!”
姑娘们不敢违抗,乖乖地跳入小池。眼巴巴地看看大池,再看看自己的小池,虽然一样的水雾蒸腾,但大池子里有鲜花,小池子里没有,洗出来的效果自然是不一样的。有花的肯定会香一点,至于她们的小池嘛,不过就一不用掺水的汤池子罢了。
纳兰松月被海岭王妃牵着手,一步一步走进大池子。原本,她的心里还有些愧疚,因为娟儿和娇儿只能进小池子洗,她觉得这都是自己的过错。
如果九哥可以把娟儿和娇儿她们全部娶进府,这样她们几个小姐妹便可以洗一个池子,一同享乐,那该多好啊!
可是,当她的身子被温润的,香喷喷的水包围起来,五彩的花瓣轻抚她的肌肤,那种惬意和舒适的感觉很快就把纳兰松月心底的内疚之意驱散了。
纳兰松月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品尝到众星拱月的无上尊贵的感觉。纳兰松月自小便是跟着海岭王妃长大的,虽然祖母对她尚可,但毕竟海岭王府里的孙子孙女都多,祖母再是疼爱,也比不上有母亲专宠一个的好。可是今天,不光府里的下人,就连九哥、海岭夫人、甚至大妃娘娘,所有的人都围着她转。
香气横溢的温泉水轻轻摇撼着纳兰松月的身体,仿佛托着她飞到了高高的云端。一切都那么美好,美好得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纳兰松月轻轻闭上了眼睛……
此刻的纳兰松月哪里预料得到,她这无上尊贵的日子只有短短的一年。往后她在深深的九王府的怡院里捱度余生的时候,她便是靠着回忆这短短一年的尊贵时光,来支撑生命的。
……
纳兰松月泡了一会澡就想起来,被海岭王妃给强制按了回去。海岭王妃让人送来粗粗的棉布,揉成条状用力往纳兰松月的身上搓了一阵,搓得纳兰松月杀猪似的尖叫。
可是没人同情她,海岭王妃又把纳兰松月推入池浸泡,泡一会再拉起来搓洗。如此反复数次,纳兰松月周身的肌肤变成了嫣红色,如同丝帛一般盈润光滑。
纳兰松月被搓掉了一层皮,又热得不行,双颊绯红,双眸闪亮,从头到脚都透着鲜嫩,像一条泡透了的水葱。海岭王妃终于满意了,点点头笑道:“嗯,这才是九王妃该有的样子!”
婢女们把纳兰松月擦干了,周身抹上香脂,用素白的锦缎裹了,由两个婢女搀着回了琢玉楼。
简单吃了点东西后,海岭王妃开始亲自给纳兰松月梳头。纳兰松月是新娘了,再不能梳少女的发式。海岭王妃把纳兰松月的头发前后左右分成十几缕,一缕一缕都编成辫子后,将它们统统裹至头顶,一螺一螺地盘结,堆成一座纠缠环绕的高髻。
娟儿和娇儿在一旁看着,看海岭王妃妙手生花,点石成金,纳兰松月原本有些平庸的脸被那高髻一衬,竟平添了许多优雅和高贵。
娟儿和娇儿看得心痒痒的,好不羡慕,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梳这样美丽的头发呢?
娟儿惊叹道:“松月姐姐真漂亮,怨不得大妃偏心,九哥哥也喜欢。”
娇儿不服气,她认为自己是嫡出,长得也比纳兰松月更好看,为什么这样的好事就轮不上自己呢?她撇撇嘴对纳兰松月说:
“九哥哥府上的十二姨娘是个狐媚子,听说也是个手段狠辣的,姐姐进了九王府,再是有姑母撑腰,也不能掉以轻心,千万要拴住了九哥哥的心才好!”
纳兰松月听到十二姨娘的名字,便有些不高兴。虽然纳兰松月一直认为自己是九哥心中的第一人,海岭王妃也多次与她讲过,说姨娘连妾室都算不得,充其量算个大号一点的丫鬟,松月是王妃,犯不着跟一个大号丫鬟计较。但是十二姨娘比她先进九王府,这件事怎么想都让纳兰松月像吞了苍蝇似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