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懿轻笑一声打破了这冰冻似的气氛,他没有直接反驳纳兰玉,只是告诉完颜旻,说陈姑娘出身卑微,父汗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儿臣之所以给陈姑娘这么高的份位,完全是为了感谢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儿臣的背后勤勤恳恳的付出。
纳兰玉坐在上首,闲闲地听着,脸上挂一层莫可名状的笑。
完颜旻倒是不在乎,他反过来劝宗懿:出身不是问题,什么贱民、什么贵人,其实都是人们心中的偏见。汉人女子也有真豪杰,九哥儿你看你的十二姨娘,出身依然平凡,但并不妨碍她成为我女真的大英雄。
宗懿默默地听着,不停的点头称是。
“莲姨娘又要给本汗立功了!”完颜旻说到兴头上,激动的站了起来:
“明天她就要送灵州王回临安,本汗还要亲自送她,让这天下的汉人们都看看,看看我女真的气度,我完颜旻的胸襟,配不配得上这千里江山,当不当得起一声中原天子!”
“……”
宗懿有些愣,以为是自己没休息好,刚才耳鸣了。
“父汗说什么?”他抬起头来问完颜旻。
“嗯?镇海大将军没同你说过吗?”完颜旻也愣。
“说什么?她没有跟儿臣说过灵州王的事。”宗懿答。
“噢!”完颜旻一扬手,“本汗也疏忽了,想着她就你府上的人,你定然会知道,反倒给烈哥儿说了一声。灵州王咱留着也没用,不如让他回去,也好收拢天下汉人的心。镇海大将军主动请缨要送灵州王归乡,本汗答应了……”
宗懿惊呆了,他呆呆的望着完颜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汗!十二姨娘不可以走!”宗懿咚的一声跪地,一脸崩溃的表情。
陈潘低着头,木头似的站着,神魂似乎已经离家出走了。
纳兰玉从旁看着,眼底的墨色更甚。
“十二姨娘为何不可以走?”完颜旻不悦,他认为宗懿的占有欲也实在太强了些。不过要他的姨娘替帝国办个差,大惊小怪成这样,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理解范围,这种不正常的行为往往意味着性情的偏执,完颜旻非常不喜欢。
宗懿支吾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编,总不能直接告诉完颜旻,说十二姨娘就是游二,她这一走,多半就一去不回了。
眼看宗懿说不出句所以然来,完颜旻不耐烦了,摆摆手想撵宗懿出去,他最见不得人吞吞吐吐了,优柔寡断,没个决策力。却听得一旁的纳兰玉幽幽地开口了:
“十二可是有什么隐情,九郎不方便说?”
宗懿一惊,赶忙摆手道:“没有,没有隐情,儿臣只是……儿臣只是舍不得她走……”
纳兰玉噗嗤一声笑,眼底闪烁的是饱含逗弄意味的光:“我儿可是才三岁?要不要跟着你姨娘一块去呀?”
“……”宗懿大窘,脸涨成了紫茄色。
一旁的陈潘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呆站着,头也垂得更低了。
眼看自己儿子的娘们气又上来了,完颜旻火冒三丈,愈发坚定了要委派十二姨娘南下执行任务的决心。
“好了好了,你快起来吧!”完颜旻挥挥手,“一会跟本汗一起去内阁,今天有内阁的议事会,你也听听,提点意见。晚上随我去兵部,兵部尚书提了一批新的军官,咱们一起去兵部审一审。”
完颜旻临时决定给宗懿加派点任务,磨练磨练他的男子汉气概,今晚完颜旻就是要折腾到宗懿回不了府。省得他天天缠着女人,见不得别人与他的女人说话,也见不得女人为帝国入仕。
宗懿的这些“坏习惯”在完颜旻看来,都是腐朽又落后的,得改,毕竟女真已经走出大漠几十年了。
……
兴化,是福州最靠近南海的一处小城。
这里长年来只做内陆与过路船只的货品交易,给往来经过的海上船只补给,提供港口,和与南海深处,一处名叫琉球的小岛之间进行沟通与交流。
兴化城很小,是由一处小渔村发展起来的。因这里的居民大多数都从事捕鱼和海上贸易,所以整个兴化城都弥漫着一股浓厚的海腥味。
这里没有宽阔平整的街道,没有雕梁画栋的高楼,没有灯红酒绿的夜生活。有的只是被独轮车压出的高低不平的土坑路,随处可见的低矮却宽阔的地窖与仓库,和一入夜就伸手不见五指的寂静之城。
可就是今天晚上,在这入夜就连狗都能睡死的兴化城里,大半个兴化城的狗都叫了。叫声此起彼伏,对山歌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
而位于兴化城东边的卫所,便是今夜狗儿不能入眠的根源。
卫所本是朝廷里各路王爷诸侯为方便自己办事,自行出资设立的常驻地方的馆驿。和单纯为官员行走的旅店式馆驿不同,卫所是常设有亲兵的,通常为皇帝自己,或某一个王爷直接服务。
而这兴化城里的馆驿,则是从前九王爷宗懿留下来的,主要是因为宗懿一直是负责清剿汉匪的,他需要监视躲进琉球海岛的赵焱,以防赵焱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所以宗懿便在这兴化城里安插了卫所。
今夜兴化卫所周边方圆数十里的狗全惊了,那是因为云珠着急了。达及安排给她们姐妹俩的差事搞砸了,云宝还受了伤,云珠一个人抓了瞎,生怕误了九王爷的事,便顾不得隐秘夜行,直接骑马“哒哒哒哒”一路鸡飞狗跳的,冲进了兴化城深处的卫所。
云珠冲进卫所的时候,她看见长官达及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大堂里头等她了。
“达及将军!”云珠一进门就扑倒地上,朝达及的方向猛爬两步:
“将军您怎么知道我来了,还专门在这儿等我?”
达及面无表情地看着云珠说:“因为有传令官告诉我呀!”
云珠不解,“哪里有传令官啊……”
“狗啊——!十里八乡都知道你来了……”
“……”
云珠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将军,属下不是着急了嘛……”
“说吧,有什么事又烧到你屁股了。”达及问。
云珠听言,眼泪立马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流得满脸满脖子都是湿的。
“将军啊——!”云珠号哭一声扑到达及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