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老板会直接告诉游莲,说最近天下太平,城中各处安稳地很,少侠就放心行路吧!
也有些老板会直接拍出几张通缉令给游莲看,无一不是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糙汉子。
所以事实就是这么奇怪,无论游莲怎么觉得不可思议,没有人再追查游莲就是一个不容争辩的事实!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过不得好日子,太过安全的待遇反而会让人更加惶恐。
游莲想了很久都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她只能不想了。虽然危险似乎可以暂时排除,但游莲的心底反倒更加不安,她愈发严格地执行起能多一分小心,绝不放松一丝警惕的原则,谨慎又高效地安排自己回家的行程。
慢慢地,游莲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出现了问题。
她厌食,吃不下东西,闻见肉味儿就开始泛恶心,打干呕。发展到后来,游莲开始呕吐,吃什么呕什么,有时候游莲觉得可能把自己的苦胆给呕出来了,嘴里长期都是苦苦的。
游莲吃不下东西便没有力气赶路,呕吐,已经严重影响到游莲回家的行程了。
游莲没有办法,她不敢进医馆,更不敢叫正规的大夫帮自己看病。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天天扛旗子上街算命的游方郎中来给自己看病。
头戴斗笠,一袭青衣,一马一剑走天涯的游莲坐在游方郎中的面前,伸出手腕来,让郎中检查。
天天扛旗子算命的游方郎中把着游莲的脉搏听了半天后,拍胸脯告诉游莲:“本仙相信,少侠您这是怀孕了!”
“……”
游莲无语,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女人,会生孩子可不是理所应当的?只是玄玉师傅给自己下了“结”,结死了游莲腹内的宫血,暂时封印住了游莲女人的本能。
玄玉师傅说过,游莲二十五岁之前都不可以有孕,不然就一定会有血光之灾,所以那“结”便是游莲的保命结。师傅还说过,结会在游莲羊刃破时自动脱落,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影响,眼下看来,游莲的羊刃已经破了,所以腹中的结也脱落了……
游莲眨眨眼,压下眼看着又要不合时宜出逃晒太阳的眼泪,问那游方郎中:“天师你确定吗?你确定没有搞错?”
会算命的郎中把嘴一撇,一脸不高兴的瞪着游莲:“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少侠莫不是小瞧人?本仙要是连喜脉都听不出来,还要这太微垣李天师的招牌作甚!”
说完,算命郎中把自己的手往一旁的摊面儿上狠狠一拍,拍得那柴木做的小摊哗哗直响,写着太微垣李天师字样的旗子愤怒地颤抖,向游莲表达出最严正的抗议。
游莲扶额,从怀里摸出一粒金锞子放到算命郎中的眼前:
“谢天师……”
……
游莲回到客栈后蒙头大哭了一场,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哭什么,不知道究竟是为宗懿哭,为游莲自己哭,还是为她腹中的那个孩儿?
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游莲才感叹过自己和宗懿下辈子都只能做仇人了,没想到转过头来,老天爷便送给给自己一个流着一半宗懿血脉的孩子。
游莲未婚,又被俘过,彼时未婚先孕对女人来说就已经是不堪重负的压力了,更何况肚子里装的还是异族人的血脉。
游莲知道自己今天作出的每一个决定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可是她还是想试一试。毕竟她是游莲,有这个实力走自己想走的任何道路。
她并没有纠结太久,就决定了——自己要留下这个孩子。
或许那穿胸透骨的一箭刺出了游莲的后悔和内疚,虽然就算时光倒转再来一次,游莲依旧会刺出那一箭,但是宗懿被刺,却实实在在地让游莲想为他做一点什么——
留下他的孩子,算是游莲对宗懿的最后一句告白。
游莲强迫自己吃饭,为了让腹中幼小的生命可以有饭吃,游莲捏着鼻子往自己嘴里灌食物。
闻不到食物的“臭气”,游莲果然好些了,但舌头尝得出食物的味道,一旦触及到连游莲都不知道自己不喜欢的食物,呕吐症状就会卷土而来,比能闻味道的时候更甚……
但好歹还是吞下去了一点东西,游莲就可以支撑着自己不被饿死,还能够坚持着骑在马上,继续赶路。
游莲一路有惊无险地赶到了兴化,此时天气已经入夏了。当今天子马上就要过六十大寿,皇帝完颜旻下诏减赋一年,普天之下无不欢欣鼓舞。
待游莲漏夜进到了兴化城,她深知兴化不安全,有很多女真人的探子,所以她马不停蹄地朝城东最偏僻的一片居民区奔去。
走过一座又一座古朴斑驳的小石桥,穿过了一重又一重的曲折小巷,游莲最终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宅院前停了下来。
“笃笃笃笃……”游莲轻叩柴扉。
院子里传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
“买米的。”游莲隔着门缝答。
“买什么米?”
“京口上等桃花米。”
“桃花米有什么好,老身不卖桃花米。”
“旧游何地不凋残,阿婆解归囊,自有桃花米。”
柴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位老妇出现在门背后。她手提风灯,瞎了一只眼,只留下一只左眼看向游莲,内里射出一道与她年龄不相符的,精明与果敢的光芒。
“客官……请进……”老妇把门拉开一道缝,给游莲让出了道。
游莲撑着门,艰难地迈动灌铅似的腿,走进了小院。
柴门重新关上后,老妇“咚”一声朝游莲跪下了:
“游将军……您可算回来了……”
……
游莲住进了茅屋里唯一的一间上房。
游莲不好意思地对老妇道歉,说威宁候夫人其实大可不必这样,阿莲住了上房您便没地方住了,要不您和我同睡一张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