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的剑_164(1 / 2)

这一夜一场恶战,居然如此消弭无形。

喻余青一时晕厥,不多时一个激灵,旋即惊醒。与王樵随时随地无所挂怀皆可入睡的本领相比,他本就浅眠,自从遭遇这一系列变故之后,更是几乎到了难以入睡的地步。但凡一闭上眼睛,种种恐惧、痛楚、憎恶、报复的情感便纷至沓来,往往会梦见王樵横遭劫难,不然便是家中尸横遍野的惨状,十有八九倒是在噩梦中惊醒。他越是害怕,越是不敢睡着。好在内力雄厚,周天运转一遭便是一次养息,因此支持到现在。

但这一趟连番遇险,心力憔悴,与汝凤生一战几乎耗尽全身所有,醒时只觉得自己中气虚浮,胸腔淤塞,五阴炽盛,浑身仿佛骨头全被一节节打断,再重新黏合起来;那怪蛊的根茎从他经脉里汲取不到相应的养料,便往更深处扎埋探去,便似沙漠里的植物一般,为取水而根系愈长。痛得他一阵痉挛,觉得自己奇经八脉都要被涨破了,那根茎仿佛探入血肉深处;不觉冷汗湿透里衫,眼前的景物一阵憧憧模糊。

隐约中只觉一阵女子香气萦然而至,有人替他揩拭身子,换过衣衫,才略觉得好受了一些。又有人喂了他些药汁,喝下去后,这疼痛方才消减几分,没有先前那般难熬。他心中挂怀王樵的安危,饶是浑身疼痛欲裂,仍然是浑浑噩噩坐起身子,却要两人搀扶着才能下地。有人给他披了外衫,坐在镜前,有个侍女站在身后,替他缓缓梳开头发。远处隐隐响过一轮爆竹声。喻余青头脑疼得钝了,一时想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是真是幻,看身上披着红彤彤的彩衣,朦胧想道:这是要做什么,有人要出嫁么?

直到他抬头看见镜中的自己。

好像一股雪水从天灵盖上浇下,那张比先前更加惨烈虬结、非人非鬼的脸孔让他立刻便清醒了过来。喻余青腾地站起身来,打翻了面前的水盆,地上立刻湿了一大片,倒影里映出穿着的正红彩衣、仿佛要接受敇封的官人一样奢华服饰的怪物。几名服侍的侍女全都轻呼一声,抢过来擦地换水,他突然心头一阵难以抑制的狂躁,一脚将那水盆踢得更远,自己却下盘无力,反而一跤坐倒。两个女娘过来要搀扶他起来,另一个匆匆去拿衣裳给他更换;喻余青猛地挣开二人,把她们摔出好远,吼道:“别过来!滚开!”那水盆在地上滚动的琅琅响声刺耳至极,残水泼了那些侍女一身;她们吓得全不敢动,跪着不敢抬起头来。

喻余青此生从未对女子这样吼过,自己也竟一时怔住了,不知道刚才的自己怎么了,见那些女娘跪在水中瑟瑟发抖,心下不忍,想伸手出去扶起,可自己刚一抬手,那些姑娘们全猛地瑟缩了一下,怕得紧闭双眼,泫然欲泣。他一时尴尬,讪讪不知那只手该往哪里放去,却见一双雪白如藕的臂膀探过来,一手穿过胳膊架住他肩膀,一手握住他手,力道稳健不似寻常弱女,居然将他撑扶了起来。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声道:“你缓一缓,别着急吧……”他低头一看,正碰着一双杏眼妙目,不是王仪是谁?那侍女正是王仪,一双黑白分明的灵动眼珠正俏然望他,使了个眼色。喻余青惊了一霎,低声道:“你怎么会在这?……”王仪躲在他背后,轻轻摆了摆手,道:“先别问!”

两人正眼色间,只见蟾山五鬼之首——“中瘟鬼”史文业穿了一身紫袍,已经走进屋来,笑吟吟道:“怎么了,这些下人笨手笨脚,伺候的不成是吗?”喻余青勉强站起,虚抬一只手道:“我只是不明白,这副打扮是……?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史文业笑道:“那是自然。你忘了?今日是师弟你列入门墙的日子。师父收关门弟子、传衣钵,这都是例行的仪式。只是事出仓促,有些准备不周,也只得事急从权了。”

喻余青一时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他管自己叫师弟,陡然记起是因为自己登上了那九百九十九级通天道的道顶,急忙道:“这个如何敢当?我上山来是为了求蟾圣救人性命,万万不敢起要继承衣钵的心思念头。情急之间不得已冲撞了他老人家,领受责罚还来不及呢,我又不是贵派的弟子,那一时气话,哪能做得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