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随越南天来到大理寺黑牢,能关在这里的都是重犯,即便不会马上被问斩也永远等不到重见天日那天,潮湿霉丑的味道让李旦在眉间皱出川字,拿出锦帕轻掩在鼻尖。
越南天掌灯走在前面,进来时屏退了看守的狱卒,停在一处逼仄阴暗的牢房前,里面关押的人犯已经被酷刑折磨的没有人样。
李旦打量人犯,一脸厌恶问道:“此人是谁?”
“豫王可知一个叫赫勒墩的人?”
“有些耳闻,听说此人是胡商首富,建庙施财在京城颇有声誉。”李旦又看了牢房中的人一眼,眉头一皱,“他该不会就是赫勒墩吧?”
“不是,赫勒墩在一月前死了。”
“死了?”
“赫勒墩死的时候,豫王还在翼州,所以对此事尚不知情。”
“怎么死的?”李旦漫不经心问。
“案子是有大理寺经办的,派去勘查的人回禀,赫勒墩在京城的大宅一夜之间被付之一炬。”
李旦面无波澜:“这么说是被烧死的。”
“不是。”
“不是?”
“卷宗上的死因倒是被记为火患,但卑职认为此事蹊跷。”
李旦正色问道:“何事蹊跷?”
“查案和救火的人都回禀,在赫勒墩的宅院中没发现一具尸首,推断是被大火烧成了灰。”越南天埋头答道,“卑职为此专门去了一趟事发地,废墟中确有四处堆积的尘埃,仵作查验证实是骨灰。”
“火患是疏于防范,按律不归大理寺管,能让你越公亲自过问,难不成这其中另有隐情?”
“其一,如若是火患,再大的火势也不至于无人生还,事后我派人清点,发现赫勒墩以及家中奴仆都死于当晚的大火。”越南天点头说道,“其二,即便大火焚尸也不至于烧成灰烬,以卑职多年办案经验来看,这些人并非是被烧死。”
李旦饶有兴致问:“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卑职暂时也不清楚,因为太后命三司全力稽查妖案,卑职对此案也没太在意,直到几天前卑职抓获到此人。”越南天指着牢里的人说道,“从此人口中,卑职才获悉了赫勒墩以及奴仆真正的死因。”
李旦瞟了那人一眼:“说了半天,本王还不知道此人是谁。”
越南天:“他是胡人,离京时因形迹可疑被守军盘问,心虚试图夺路而逃被擒获,在他身上搜出大量金银珠宝和一本账本,审问了好些天就是不松口,卑职在账本上看见一处印章,推测此人来历不同寻常,便亲自提审终是让他开了口。”
“他都说了什么?”
越南天将一碗水放到地上,牢中的人应是断水断食多日,虚弱不堪爬过来,可任凭如何伸手都距离那碗水差半截指头。
“把你招供的证词再说一遍。”越南天冷声道。
一碗水在那人眼里已是最大的奢求,张开便说道:“小人是赫勒墩的家奴,负责账房主笔,赫勒墩来往的贸易盈亏都由小人记录。”
“赫勒墩的奴仆?”李旦诧异看向越南天,“不是说火患中没有生还者吗?”
“豫王且听他说下去,后面的事还要离奇。”越南天用脚尖将水碗向前移了半寸,“赫勒墩是怎么死的?”
“当晚赫勒墩宴请宾客,小人在后院清点货物,起初并无异样,后来隐约听到佛音四起,夜幕中出现神佛飞天,因赫勒墩恶行招致神罚,小人亲眼见到飞天将院中众人化为灰烬。”人犯战战兢兢说道,“小人刚逃出宅院,就看见身后火光四起。”
李旦眉头紧皱:“赫勒墩是遭遇神罚而亡?”
“京城最近怪事频发,多一件神罚之事也不稀奇。”越南天意味深长说道,“豫王就不好奇,神罚当晚赫勒墩和家奴都死了,为何此人还活着?”
“他不是说自己逃的快,才侥幸躲过一劫。”
“既是神罚,又岂是凡人想躲就躲,也许是神罚怜悯想饶过此人,又或者……”越南天目光狡黠,似笑非笑说道,“又或者此人不在神罚之中。”
“你到底想说什么?”
“此人是赫勒墩的家奴,其他奴仆都死了,唯独他还活在,在卑职看来,要么是神佛降下神罚时疏忽,要么就是此人和其他家奴有不同之处。”越南天胸有成竹说道,“卑职按照这个思路审讯,果不其然有了收获。”
“什么收获?”
越南天用脚尖又将水碗向前移了少许,那人极力伸直手臂,只差一丝的距离。
“小人虽帮赫勒墩打理账房,但此事除了赫勒墩之外无人知晓。”
李旦不解:“赫勒墩既然能让你管账,可见视你为心腹,为何有意要隐瞒你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