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原本是在西域诸国为赫勒墩采办货物的,三月前赫勒墩让小人随同一批商货入唐,赫勒墩交代小人务必记录清楚货物的数量以及交易时间,并再三叮嘱要妥善保管好账本,还让小人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账本中所记货物以及与赫勒墩的关系,小人起初不明,后来赫勒墩无意中说起,小人保管的账本关系着赫勒墩的身家性命。”
李旦越听越感觉事情不简单:“西域商货都是在东西两市交易,入城之前西市署都会登记在册,赫勒墩根本不可能隐瞒。”
“这批货物并非在西市贩卖。”人犯说道。
“混账!不经市署私下交易是重罪……”李旦刚要发作,忽然眼角微微一抽,“赫勒墩在唐经商多年,不可能不懂规矩,这么说来,这批货怕是见不得光。”
“卑职与赫勒墩有些私交,他夹带私货也是一两次了,不过每次都会事先来找卑职打通关系,卑职倒也没难为过他,不过三月前赫勒墩运送入京的货物却未向卑职报备。”
“赫勒墩在京城攀附权贵,搞的那些乌烟瘴气的事本王也有些耳闻,怕是越公也是赫勒墩的座上宾吧。”李旦冷笑一声。
“他只要不出格,卑职就顺水推舟卖他一个人情。”越南天赔笑。
李旦还好奇那批货物的去向:“入京的商货在何处交易?”
“小人不知,只负责将货物运送到城外十里处,自然会有人来取。”
“所运货物是什么?”
“小人也不知道。”人犯诚惶诚恐答道,“商货上有封条,赫勒墩不许任何人打开。”
越南天在一旁递上账本:“卑职都问过,他是真的不知,账本上只记载了商货数量和交易日期,从中可以获悉,赫勒墩前后一共秘密运送了三批商货入京,而且每次都数量惊人。”
李旦思索片刻:“市井胡商即便私贩货物,与本王有和关系?”
“豫王别急,卑职是这样想的,赫勒墩唯利是图,能让他偷运商货入京,可见其中利益巨大,同时商货在城外交接,能让数量如此之大的货物不经市署运送入城,说明购买这批货物的人有通天的本事。”越南天不慌不忙说道,“赫勒墩精明,所有交易都不亲自参与,而是交予牢中人经手,但卑职却未在账簿中发现这批货物的进账。”
“这能说明什么?”李旦不明其意。
“赫勒墩冒这么大风险其中一定有利益驱使,账簿上没有钱财入账,说明购买这批货物的人用了另一种方式支付。”越南天老谋深算说道,“卑职询问过他,得知最后一次交易时,前来取货的人让他转交赫勒墩一个木盒。”
“可知木盒里装着什么?”李旦询问人犯。
“小人一时好奇,打开木盒偷看,里面只是一串蓝色念珠。”
“念珠?”李旦大失所望。
“豫王可别小瞧了这串念珠。”
“念珠有什么来头?”
“豫王有所不知,赫勒墩信佛,曾一掷千金从严业寺西域僧人手中,以一千万贯钱购得宝骨一串,此举在京城名噪一时,起初卑职并为将此事与赫勒墩之死联系在一起,后来人犯透露念珠才让卑职有所启发,那串宝骨据说是神佛得道之前的舍利,色彩奇异呈天蓝色宛若宝石,自然也是价值连城。”越南天对李旦巨细无遗说道,“因此卑职推断,购买这批商货的人就是以宝骨念珠为酬劳与赫勒墩达成交易。”
“依你之言,这批神秘的商货是被严业寺西域僧人买走?”
“不是,卑职派人查探过,那名西域僧人已归国,宝骨念珠还在僧人手中,僧人透露宝骨念珠世间只有两串,另一串作为贡品敬献给先帝,后来这串念珠又被先帝赐给当今陛下。”
“赐给陛下……”李旦忽然一怔,大惊失色问道,“你,你是说,购买商货的幕后人是陛下?!”
“正是。”越南天不假思索点头,“陛下富有四海,不管要什么都能心想事成,何必如此隐秘从赫勒墩手上购买商货,唯一的解释,这批商货不同寻常。”
“他已贵为天子,别说私下偷偷购买,就是强取豪夺又能怎样?”
“如果是寻常货物自然没有关系,倘若这批商货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豫王试想……”越南天意味深长问道,“赫勒墩活着岂不是最大的隐患。”
李旦骤然一惊:“杀人灭口?!”
“赫勒墩也不是等闲之辈,估计也看出这次交易的凶险,所以才没有亲自参与,并让人犯妥善保管账簿,为的就是给自己留一道护身符,至于赫勒墩和家奴的死,神罚也好,人祸也罢,都没料到赫勒墩会留下后手。”越南天神色严峻说道,“如果卑职没猜错,赫勒墩的死,以及他偷运的这批商货极有可能与京城的妖祸有关,最重要的是,陛下恐怕也与妖祸难脱干系!”
李旦先喜后忧:“空口无凭,一本账本就想把陛下拉下水?”
“不需要凭证,至少太后不需要,无论是坊间的六梵天主传闻,还是接连发生的妖案,矛头不约而同都指向太后,倘若此事不小心传到太后耳里,陛下与妖案有所关联,豫王想想,太后会如何看待陛下?”
李旦一听,嘴角泛起阴沉的笑意:“倒是件喜事,只不过这个消息怎么才能传到太后耳里呢?若是让你上奏,太后自然不信,即便信也会怀疑你动机,本王更不合适。”
“豫王顾虑甚对,不过卑职已为豫王想好对策,太后密命秦无衣查妖案,可见太后对此人极为相信,如果此事从秦无衣口中说出来,太后自然会深信不疑,卑职只要寻时机将这个消息透露给顾洛雪,剩下事自然有人帮豫王去办。”
李旦的笑意浮现在整张脸上,直到再看见牢中那个还在极力想要够到水碗的人犯,冷声问:“越公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越南天不语,直到人犯终于拿到水碗,捧起大口喝下时,越南天脸上才有了一丝阴笑:“卑职在水里下了毒药。”
……